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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蕨苔滿山坡

野菜錄

在這個春天,帶給你最真實的鄉土味

幺妹住在十三寨

覃誠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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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桃李花落,樹木成蔭,春草猛長。自第二篇野菜錄寫了雀雀菜之後,轉眼之間又過去了一個月。風柔雨細的清明已過去,前方到站,是春天最後一站穀雨。山野之間,人們在耕種忙碌。而吃野菜的熱情,並未消減。今天,再次為蕨菜寫下這篇文字,理一理山區的人們與它的前塵恩怨。

打蕨苔的童年記憶

從我記事起,蕨苔是在春天的山坡上,伴著山歌走來與我認識的。兒時到山坡放牛,觀察和了解各類草木蟲鳥,最先發現春天到來時自然界奇妙的變化。在晨霧時隱時現的流動間,在牛鈴聲與各種鳥兒的鳴唱里,我跟隨著年長几歲的哥哥們去採摘嫩嫩的蕨菜。彼時,旁邊山坡上砍柴的村鄰扯著嗓門在唱山歌。一個大男人,嗓音粗獷而低沉,並不能聽清他唱的什麼內容,只覺得那草葉上的露珠隨著他的歌聲滾落。

早飯快熟了,趕牛回家的時候,我們把采來的蕨苔帶回進灶房交給母親。她會停下就要開飯的早餐,臨時燒上半鍋熱水,把蕨苔焯上一遍去掉苦水,然後切細,加上土罈子里的腌菜芯,佐以辣椒姜蒜烹炒。新鮮的蕨苔總讓我們食慾大增,多吃一碗飯,肚子里撐不動了為止。母親說,蕨苔就吃個新鮮。吃多頓了也不好吃,刮油。下次苦蕨就不要了。有甜蕨或者冷蕨了可以再打點兒回來。我說,我不認得甜蕨和冷蕨。母親說,你哥哥認得,我去年教了他的,你讓他教你。哥說,碰到甜蕨可以多去打點嘛,燎了曬些干蕨苔,冬天殺了豬燉排骨吃。

提起冬天,我就想起母親說過,蕨枝葉變得枯黃的時候,有人上山挖蕨根打澱粉,做成「都粑」。於是我說,我還沒有吃過「蕨粑」呢。母親說,挖蕨根累人得很,打粉的活路費力又費時,冬天要砍柴、收拾洋芋土、辦包穀土,哪有空去做蕨粑哦。

於是大概十五歲以前,我都沒有吃過蕨粑。對蕨的認知,除了吃過的蕨苔,便是夏天父母親去山上割「六月刀」,把長得青枝綠葉的蕨葉割倒,晒乾,再一捆捆的挑回家放進柴屋,用來當柴禾燒,煮豬食,煮飯,竟然要比其他茅草燃燒起來火力旺得多。

打蕨苔與唱山歌

長大後,我才知道,除了吃蕨菜,很多城市人也在與蕨類植物延續著淵緣。山裡的農家用蕨葉作為燃料燒火煮飯,城市裡喝在並不是直接在割蕨葉燒火,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而已。因為據說煤礦的主要來源,就是地層中沉積的滅絕木本蕨類植物。

在學術研究里,蕨類是植物的一個大分類,是最古老的陸生植物。早在三億五千萬年前,正是巨大的原始蕨類植物構成地球上的森林,稱霸植物界幾千萬年。而那時也正是恐龍活躍的年代,蕨類也曾是恐龍的食物。想想,蕨才是這個世界上高山大陸最早的主宰,即使後來不斷的變種,到現在只有米把高的身軀,只長在山坡上灌木叢較淺的地方,卻依然與人類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嘎婆(外婆)她們那代人,對蕨菜是有著很深的感情的。蕨苔在缺少糧食的年代,並不是嘗鮮的野菜,而是一度成為充饑的主糧。雖然在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第五個兒子朱橚(音素)編著的《救荒本草》裡邊,並沒有關於蕨苔的記載,但蕨苔確是幫助人們僥倖度過了饑饉的歲月,人們沒有理由不對它懷著感恩之情。

饑荒過去,糧食逐漸富足起來,蕨苔又恢復了它作為嘗鮮野菜的角色。開春的時候,園子里的白菜甜菜茼蒿都開花起苔,餐桌上的蔬菜也進入了青黃不接的時候。好在,有山上野菜來救一下急。幾場春雨過後,漫山遍野的蕨菜就一茬一茬的長起來。山村的農婦村姑們,背上背簍,提上竹籃,上山打蕨苔去了。這山吆喝,那山應和,一些粗獷野性的山歌也遠遠傳來。某天,我終於聽懂了小時候在山坡上打蕨苔時聽到的山歌:

叫你栽菜(喲)你不栽,

寧願上山(嘛)打蕨苔。

早晨出去(是)黃花女,

黑了回來(是)大出懷。

蕨粑:一場與生存的近身肉搏

而說到蕨,除了春天的蕨菜,也不得不說說蕨粑。

蕨粑同樣也沒有被收錄進古人所編著的《野菜博錄》和《救荒本草》等典籍里,只是清朝的一些地方志里,有相關的記載。而災荒年辰里,人們上山挖蕨根、在溪流井水邊舂搗蕨根過濾澱粉的場面,肯定也是常事。但正如我母親所說,挖蕨根做蕨粑真的是太費勞力了。民生艱苦,荒年尤甚。

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嘎婆(外婆)曾經給我擺過這麼一個龍門陣:很久很久以前,人們是不用一年四季在地里操勞種莊稼的。那時候,蕨麵粉就是糧食。蕨麵粉不是長在地下,而是長在葉子上,滿山都是。要吃的時候,端起皮撮箕,拿起高梁掃掃兒,直接在葉子上掃就行。掃一半天夠吃幾個月。拿來做粑粑、餅餅,炒起吃、煮起吃、烙起吃、蒸起吃都要得。你說安逸不?可惜好景不長。怪就怪人不寧好(不知足,不懂得感恩和珍惜)。糧食來得容易了,人們就不顧惜了,大拋小灑的糟蹋(隨意浪費)。這樣就得罪了觀音菩薩。觀音菩薩變成一個討飯的老婆婆下來查看民情。走到一家人的院壩,那家人正在吃飯,大人細娃把蕨粑不當數,大砣細砣的落在地上。討飯的老婆婆上前去想找主人家要點兒吃的,那家人冷酷無情一點兒都沒得慈悲之心,竟然不給。先吃完飯的細娃拉完了糞,那家大人甩過去一塊蕨粑讓細娃用來擦屁股。觀音菩薩氣大得很,從那以後,蕨枝葉上就再也沒有蕨麵粉了,人要想吃到粉,必須得挖地三尺深,才能挖出蕨根,千辛萬苦才能打出蕨根粉。

我聽到這裡不無遺憾的說,那真的是可惜了。

她說,這都是人不寧好,自找的。沒得點勞力,一般人哪能挖出蕨根?一般的女邊家,就只有春天的時候去打點蕨苔了。

蕨粑和蕨根

采蕨:詩經里的深情吟唱

是的,春天時女子去山上打蕨苔,這是幾千年前就有的場景,並且充滿了愛情的浪漫。

《詩經·召南·草蟲》一篇里寫道:「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悅)。」

一個孤獨的女子,爬上南山一邊唱歌一邊采蕨,其實是為了眺望她的心上人。然而放眼望斷天涯路,那人並沒有出現在山路的那邊,山上只有滿山遍野嫩嫩的蕨菜,讓人徒增失望與淡淡的憂傷。但轉念一想,他總會回來的,只要想到再次見到他,與他久別重逢的情景,心裡便充滿了甜蜜和幸福。想到這裡,女子的歌聲便更加的纏綿、深情了。

從《詩經》里多情女子的吟唱,到我們老家的那些年山坡上打蕨苔時帶有挑逗意味的山歌,采蕨菜時人們對歌唱似乎情有獨鍾。蕨菜並非耕種的菜蔬,完全來自於大自然無私的賜予。雖然需要爬坡上山去採摘,但春日裡生機勃勃,鳥語花香,人們沒有理由不輕鬆愉快。掐斷一把又一把蕨菜的時候,骨子裡那份想引吭高歌的興奮勁兒又下意識的竄出來,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一曲唱罷,蕨苔便在人們的餐桌上大放異彩。熗炒,涼拌,用罈子腌製成酸蕨苔,或是晒成干蕨苔,多種吃法,各有滋味。

前人有許多寫吃蕨菜的詩歌文章,陸遊有過詩句「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壓春蔬」讓人神往。最有鄉土味的,莫過於適齋先生《采蕨山谷間》這一段:「采上一束,放到米水裡泡幾天,去掉粘液和腥味,再用針尖破成細絲,切成小段,配上鮮紅的辣椒、碧綠的蒜苗炒一炒,便在你口中脆生生地響,鮮味中帶點清苦,叫你聯想起峭岩、幽谷、春天冷冷的山風。」這段文字寫得風韻有致,既讓人食慾大動,又惹起鄉土之思。

從致癌物重新認識蕨菜

不過,吃了幾千年的蕨菜,最近幾年卻遭到了冷落。為什麼?因為前兩年央視報道,從蕨菜里檢測出了可能致癌的成份——原蕨苷。一時間,蕨菜從原生態的天然、綠色食品一下跌入了神壇。

一些新聞報道里說,兩個世紀前,歐洲人首先發現蕨菜毒性不小,因為歐洲一些地區用蕨菜來喂牛羊,結果牛羊中毒、失明、長惡性腫瘤。然後又有人在日本用小白鼠做試驗,發現原蕨苷進入人體和動物體內後,與氨基酸反應,對DNA造成損害,誘發癌症,也就是食道癌之類的消化道惡性腫瘤。

在談癌色變的社會,看到這裡,很多人不免對蕨菜的所有詩情畫意的美好想像化為了泡影。

但是真有那麼可怕嗎?也並不是。根據權威檢測,蕨菜其實只是「2B」級致癌物,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因為與蕨菜同屬於「2B」級致癌物太多了,目前已知的就有多達兩百多種,其中與生活最為貼近的有:咖啡、燒烤、油條、臘肉、泡菜、腌菜、手機輻射、汽油、柴油等等……

所以蕨菜的致癌幾率,還不如燒烤和熏制食品,如果僅僅是春天嫩蕨菜出來的時候吃一兩頓嘗鮮,並不會有影響。烹飪前多用清水或小蘇打水浸泡,儘可能的破壞原蕨苷,去掉有害物質。平時吃蕨根粉,只要不是經常過量的食用,也不會對健康構成威脅。

畢竟,野菜只是野菜,既然沒有成為培育的蔬菜大加推廣,還是有它不足的地方,要麼口感不佳,要麼營養成份不足,難以成為人們餐桌上的常客。要知道,咱們老祖宗幾千年來在鄉土山野間和大自然相依相伴又鬥智斗勇,沒把野菜轉正,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說家花沒有野花香,我卻認為家菜總比野菜放心,野菜嘛,只能嘗鮮,別入戲太深了。

野菜錄

在這個春天,帶給你最真實的鄉土味

作者簡介

隨風飛揚,原名鄭登全,男,80後,重慶市黔江區馬喇鎮人,土家族。鄉土黔江公眾號創辦者,馬喇鄉音群公益活動主要發起人之一。長年從事工程管理行業,愛好業餘寫作,有部份作品發表於紙刊及網路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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