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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隱者刀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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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年間,在京城附近的陳留市上,有一位刀鑷工。

刀鑷工的主業,大致是給人修理毛髮一類的小手藝活兒。他以此討生活,每日做工得來錢,換取與小女兒的一頓醉飽。像太平時代很多普通刀鑷工一樣。

但他平時還喜歡簪花,喜歡吹笛,傍晚收工時,常把女兒扛在肩頭,一路唱著歌回家,自得其樂。跟其他刀鑷工又有一些不同。

陳師道、黃庭堅都為他寫過詩。

陳詩說:

陳留人物後,疑有隱屠耕。

斯人豈其徒,滿腹一杯羹。

婷婷小家子,與翁同醉醒。

薄暮行且歌,問之諱姓名。

黃詩說:

市井懷珠玉,往來人未逢。

乘肩嬌小女,邂逅此生同。

養性霜刀在,閱人清鏡空。

時時能舉酒,彈鑷送歸鴻。

兩位詩人對這位刀鑷工的評價都很高,稱他為「市隱者」。

黃庭堅甚至把他比做「彈鋏而歌」的馮驩,以及「手揮五弦」的嵇康。

(蘇州 靈岩山 20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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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像的地方。

馮驩「彈鋏」,嵇康「彈琴」,黃庭堅詩里說刀鑷工「彈鑷」。

不過,「鋏」是一種長劍,配著慷慨悲歌彈起來,意象高古,卓爾不群。嵇康的廣陵散更是弦寂音絕、笑傲江湖。

而「鑷」是袖手可藏的一件小器具,應該彈不出什麼好旋律……實際上刀鑷工可能也沒彈,「彈鑷」是黃庭堅寫在詩里的,很可能是自己腦補的鏡頭。

與「彈鋏」「彈琴」更相似的,是刀鑷工的吹笛與行歌。

孟嘗君門客眾多,按等級分屬「傳舍」「幸舍」「代舍」。其他人都各安其位,該吃什麼吃什麼,該坐車坐車,該走路走路,沒人提出異議,唯有馮驩閑著沒事彈自己那把「鋏」,很是與眾不同。

嵇康彈琴更是特立獨行。「目送歸鴻,手揮五弦」,聽琴的對象只是曠野高空中飛過的一兩隻鴻雁。不要說與眾不同了,他周圍連人都沒有。

簪花吹笛,行歌街巷,刀鑷工異於尋常儕輩的行為藝術,與馮驩、嵇康確實有點像。

(臨安 天目山 20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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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馮驩彈鋏而歌,一唱「食無魚」,二唱「出無車」,三唱「無以為家」,都是在表達對生活質量和工作地位的欲求,且堂而皇之,逐級遞進。聽歌的孟嘗君也不負好客之名,把馮驩由「傳舍」遷「幸舍」再遷「代舍」,你求我予,都盡量滿足他。

馮驩是彈給孟嘗君聽的,明顯一副汲汲仕進的作派。

嵇康與馮驩恰恰相反。他深諳養生之道,「知名位之傷德,故忽而不營」,所以說什麼也不要做官。老朋友山濤想拉他出來做官,他甚至要與之絕交。

嵇康是「竹林七賢」之一,但浪跡竹林是年輕時候的事。他的終極志向,不是家門口一片竹林可以滿足的,而是要像許由躬耕箕山、接輿遁跡峨嵋那樣,遠遠地躲開塵世。

當然他也想彈給人聽,但在他心裡,能夠聽他彈琴的人實在太少。「郢人逝矣,誰與盡言」,身邊沒有可以聽琴的知己,他決然奔向了詩與遠方。

(蘇州 20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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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鑷工吹笛行歌,是給自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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