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你的秘密，斬斷你的愛情
文/梅吉
01
從公司面試出來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雨，梅雨季節的雨，淅淅瀝瀝的，潮濕悶熱。我和胡芩都沒帶傘，瞅了瞅雨決定冒雨奔到車站去。
而就在這時一旁的杜文林說，你們等會兒。他高大的身影朝著街對面跑去，一路踩起的水花在我心裡濺開來。我認得他，剛才面試時，他流暢的口語，精彩的回答在眾多的面試者中脫穎而出，我甚至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簡歷上的名字。
杜文林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兩把傘，他遞給我和胡芩一人一把，胡芩直衝我眨眼，那意思是這小子八成看上你了。我的心裡不由地有些期待，他真的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高瘦的個子，清澈的眼睛，一雙劍眉，笑起來的時候露出海狸一樣白凈的牙齒，陽光帥氣。
我跟胡苓是大學同學，畢業後留在武漢，一同租房子一同找工作，關係看著挺好，但我知道我們也只是因為在這城市沒有別的人可以作伴而已。她性格比我開朗，做事風風火火，而我則內向沉默了些，這樣的互補倒讓我們的相處很平靜。
後來我們和杜文林成了同事，都成了設計部的實習員工。這家公司是做玩具的，很好玩又很有趣的工作。雖然我們屬於設計部，但做的工作跟設計毫無關係，帶我們的老師讓我們去做市場調研，去流水線盯流程，去給客戶送樣品，以及一切打字複印的工作。胡芩很抱怨，好多次都想辭職走人，她家境尚可，骨子裡很清高，被呼來喝去的時候心裡不平，每一次杜文林都勸她說，從新人過來都會有個階段，過些日子就好了。
有一天胡芩又受了氣，我去找她想要寬慰她的時候，看到她坐在安全通道的樓梯口，而坐在她旁邊的人是杜文林，他抓住她的肩膀，嘴唇落下去的時候，她合上眼睛，撅起嘴巴迎了上去。我的心踉蹌地摔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胡芩跟我說她和杜文林好了的時候，我心裡有一些慶幸，幸好我沒有把我的心事告訴她，要不然三個人的關係該多尷尬。我盯著胡芩的嘴唇看，她的唇就像一朵豐盈的花，瀲灧極了，我很想要吻一口，不，我只是想知道杜文林留在上面的是怎樣的味道。
他們的戀愛在我面前沒有避諱，三個人再跑市場下車間的時候，他倆總黏糊地跟在我身後，胡芩也不覺得被支出辦公室是很氣憤的一件事了，反而很喜歡外出。有時我們偷懶坐到水吧里喝點飲料吃點甜品，他的目光一直望著胡芩，看她把一份獼猴桃的冰沙吃得滿嘴都是，他用拇指揩過去，很自然妥帖。
胡芩說，杜文林真是個細心的男友。
他真的很好，會在她走累的時候伏下身背她，會在她嚷嚷渴的時候去買一杯水，會在她說熱的時候拿起紙片給她扇風，也會在她鞋帶散開的時候，彎下身細細地給他系鞋帶。我很羨慕，也很嫉妒。但胡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說什麼呢？我只能默默地聽著她張揚著她的幸福，默默地在他們的愛情之外黯然神傷。
02
我跟胡芩的出租屋到期，房東又要加房租，胡芩氣不過就跟房東鬧僵了。
她跟杜文林說要找房子，他說要不就搬去他們小區吧。他果然在他那個小區找到了房子，我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卻不知道該怎樣跟胡芩說。我能說我白天晚上地看到杜文林，對我是一種煎熬嗎？
杜文林和胡芩又多了一個甜蜜的遊戲，他們在兩棟樓之間，用電筒晃來晃去地「聊天」，我說胡芩這麼麻煩不如你過去好了，她說這才浪漫呀！他們也開始在玻璃上貼紙條，我站在這邊看杜文林每天早上貼一張「今天要降溫，穿厚點」或者「我今天給你做了雞蛋卷」又或者「別忘記帶調研資料」等等等等。我看著看著，眼睛就濕潤了，這樣細膩溫潤的男子，為什麼不屬於我？
有天我們去倉庫清貨的時候，柜子上一箱玩具砸了下來，我想也沒想推開了杜文林，然後我整個人被重重地壓在下面。杜文林和胡芩趕緊把我扒拉出來，我疼得絲絲抽氣，整個背像斷掉一樣站不起來，杜文林背著我去醫務室的時候，我的眼淚嘩啦地落了下來。
原來他的背竟然這樣溫暖，這樣寬厚，這種感覺在我的心裡逡巡不散。
見到我哭，胡芩還以為是疼的，她跺跺腳說，奶奶的我們再也不要做這種雜事了，我們是設計師，我們要設計玩具!
我因為背部拉傷在家裡躺了好幾天，他們一邊照顧著我一邊開始真的設計起玩具來。他們討論要做一種價格便宜又很新穎的玩具，憑藉著幾個月的市場調研，他們想出了一系列可愛的恐龍蛋，按動開關的時候有小恐龍從裡面跳出來，然後搖頭晃腦的唱歌跳舞，再按別的鍵它又會撲食或者睡覺，煞是有趣。
公司每個月的晨會老闆會親自參加，讓各個部門提出新研發的玩具，大家來討論可操作性，我們打算在這個月的晨會上把我們的玩具方案提出來。
沒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成功，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玩具，好玩又有趣，大人也會樂意給孩子購買，甚至連老闆也微笑點頭，連聲說不錯。我們設計部的經理臉上有些不悅，帶我們的老師也有些尷尬，杜文林站起來說，其實這是我們設計部大家想出來的。
我和胡芩都不解地看著他，我們不是要一鳴驚人嗎？可這功勞為什麼要拱手與人？
事實證明，杜文林是對的。就算我們這一款玩具成功了，也不代表我們在整個設計部就有了立足之地，我們只有表現出謙遜禮讓的一面，才可以在這個利益競爭的地方生存下去。
03
我們終於成了真正的玩具設計師。胡芩很激動，她甚至忘記了這半年來她有多少次想要辭職。我們三個人去慶祝，舉杯的時候胡芩說，祝我們前程似錦！我們的前程真的豁然開朗了起來，設計部經理開始給我們一些獨立的研發項目，而那個軟子彈槍的項目投放市場後供不應求，公司專門調整了生產線，加大人力物力投入。
在我們的工作順風順水的時候，杜文林和胡芩的感情也日漸穩定。雖然杜文林只比我們大一歲，可他處事比我們圓滑多了，他教給我們見客戶的時候用什麼態度，在公司內部鬥爭時要如何脫身，在是非纏身的時候如何化解，在利益面前要怎樣地取捨。他就像良師益友一樣指引著我和胡芩在職場上小心謹慎地前行。
我總是在想，認識杜文林是上天給我的一種恩賜吧，讓我在涉世未深的時候遇到他，然後由他指引著一步一步地前行。若是沒有他，也許我會和胡芩一樣因為受不了委屈，磨不了意志，胡亂地辭職，找工作，再辭職，再找工作。
胡芩問我，為什麼不接受某某？某某是公司人事部的同事，人品樣貌都不錯。我說我不喜歡。她說她和杜文林要結婚了，可我還單身她怎麼放心？我的心被掐了一下，哦，他們結婚那應該是遲早的事，我有什麼可難過的？可是我真的覺得很難過，就像被老鼠板夾住的老鼠，倉皇而絕望。
我那麼憂傷地愛著他。有時，我從格子間抬起頭的時候，順著四十五度的方向會看到他專註工作的模樣，我的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吃飯玩耍聊天時，我會記得他說過的話，那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滿足；還有，夜裡那些晃來晃去的手電筒光線，胡芩若要洗澡或者去衛生間就讓我晃，我拿著手電筒晃出三個無形的字——我愛你。這份藏在骨髓里的愛戀讓我的心碎了一遍，又一遍，留下來，走開，走開，留下來，這是一種折磨。
我的生日，杜文林問我想要什麼禮物？我說我想要一雙鞋。他真的送了一雙白色的皮鞋給我，坡跟的模樣，大小合適。我想要一雙鞋，因為它可以陪我走很遠的距離。
04
設計部總經理暗示我們，項目一組的總監位置空缺下來，會在我們三個人中選一個。我想了想說，我退出。也是在這個時候，杜文林假文憑的事曝光了，有人在公司論壇上曝出他復旦大學的文憑是假的，他的學歷背景都是假的。
公司調出他的文憑複印件查了上面的編號，果然是假的。公司里鬧得沸沸揚揚，這不僅僅是文憑造假的事，這是關乎一個人信譽的問題。胡芩咬牙切齒地說，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太丟人了！我都覺得羞恥。
胡芩決定跟杜文林分手，就因為這樣一件破事。我冷冷地看著她，我說你忘記了這兩年他怎麼對你的嗎？你們的感情就這麼經不起考驗？她抬眼看著我，她說你去替我說分手吧，我說不出口。
其實我知道有個條件很好的男人在追胡芩，而項目總監的位置也讓她動搖了，這一次的文憑事件不過是一個契機。
好些天不見，杜文林看上去很憔悴，青褐的下巴，困頓的眼神，頭髮乾枯毛糙。我靜靜地凝視他，我想如果他回頭，可以看見我眼裡的深情和痛楚。但他的眼神卻飄然落向窗外，緩緩地，他問，她是讓你來說分手的？我沒有回答，算是一種默認。
杜文林和胡苓沒有開撕沒有糾纏，靜靜地分了手。我想杜文林也知道胡苓的心思遊離，就像我們租住在一起是為了分擔房租，她和他在一起也是因為工作之初需要有人指引點撥，現在她在職場遊刃有餘，眼光和心境自然今非昔比。
我早知道胡苓是一個現實又冷酷的人，所以我給了她一個順水推舟的借口。
是的，文憑的事其實是我曝光的，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有天想去他的校友錄逛逛，加入他曾經說的班級後卻沒有看到他任何的信息，我偷偷翻過他的畢業證看到上面的編號一查就是假的。我一直沒有說，因為我根本不在意。
他的文憑是真是假都不影響我喜歡他的心情，但胡苓介意，她覺得被欺騙了，覺得只是自考文憑的杜文林配不上她，就連他以前幫過她的那些事都變得可笑起來。她已經從內心裡否定了杜文林。
杜文林辭職的時候，我說我跟他一起離開。
他淺笑著搖頭，說謝謝。剎那間我便明白了，他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感情，而那一句「謝謝」便是拒絕了。
那天依然下著雨，我穿著他送我的小白鞋在微雨中望著他漸行漸遠，有霧氣在我眼裡升騰起來，過往種種，此時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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