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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為錢把我賣給有錢人家,踏進他家荒棄佛堂,我發覺死期將至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青冉 | 禁止轉載

1

楊柳青青,掩映著粉牆黛瓦。牆上一扇小窗,籠著茜色輕紗。窗內露出半邊花架,架上的玉瓶里,供著兩朵茶花,一紅一白,煞是好看。

花下,一個身著鵝黃衫子的少女倚著花架,睡得香甜。

這少女姓孫,名喚錦兒,今年十五歲,本是京郊農戶的女兒。她八歲進了吳國舅府,分到二小姐房裡當丫鬟。

三年前,吳國舅辭官還鄉,將一大家子都搬回了祖宅。錦兒是賣了死契的丫頭,自然也只能跟著主家走,從此便和家裡斷了音信。

逢年過節思念親人,她總要偷偷哭一場。旁的丫鬟勸她,說家裡既把她賣了,便什麼情分也沒了,再說吳府待下人還算寬厚,她們雖是服侍人的人,卻也頭臉體面,有吃有穿;而且錦兒模樣好,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哪位少爺老爺收了房,到時候平步青雲,又沒有親戚拖累,肯定比別的姨娘過得滋潤。

錦兒卻不這樣想——

怎麼會沒了血肉情分呢?那年鬧饑荒,是自己提議讓爹娘把自己賣了換些錢,不然全家非一起餓死不可。爹娘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才答應的。原本說好賣五年,結果被人牙子騙了,簽成了死契,娘那時流了多少眼淚啊!

家裡是窮,是沒有好東西,可大家都是真心真意的,在這吳府里,簡直不知道得多長几個心眼子才夠,不然,得罪了人自己還不曉得呢!就算沒得罪誰,主子不高興了,還不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當了姨娘又怎樣?照樣要被正房太太小姐瞧不起,成天賠著小心過日子又有什麼趣兒?倒不如找個可心的小子嫁了,窮苦些低賤些都無妨,好歹關上門,自己能做主。可自己又不是自由身,哪裡有得選?

——每每想到這些,錦兒總覺得心裡又酸又苦,像是身在泥沼,無從掙脫。

不過,眼下她似乎正做著好夢,嘴角上揚,一張笑顏,直比身旁的鮮花還明媚幾分。

2

前一日是府里老太太的生辰,吳國舅以孝順著稱,自是把母親的生日辦得花團錦簇。就說堂會戲,那可是把十里八鄉的名角都叫齊了,角兒們也都拿出了看家本領,唱念做打,精彩紛呈。

有一出《借東風》,老太太極喜歡,把角兒們全叫了過來打賞。烏泱泱一堆人,扮趙雲的那個走在最末,背後的靠旗掃到了錦兒,他忙行禮道歉,錦兒福了一福,輕聲說了句「不妨事」。

眾演員離開時,那「趙雲」從錦兒面前經過還拱了拱手。錦兒一抬眼,見他丰神俊朗,自己便有些羞赧,慌忙將目光垂了下去,正巧瞥見他手裡拿著個黃玉葫蘆,葫蘆口懸著月白的絡子,想來是方才得的賞賜。

老太太那天興緻很高,到掌燈時分還點了一出《拾玉鐲》。錦兒上上下下服侍了一天,已是睏倦不堪,可二小姐還陪著老太太說說笑笑,她也只好強打精神侍立在旁。

《拾玉鐲》這一折的故事簡單明快,講的是個叫孫玉嬌的姑娘與一個叫傅朋的公子一見鍾情,那傅朋故意將丟下一隻玉鐲,讓玉嬌拾去作了定情信物。鄰居有個媒婆見了,就在其中穿針引線,撮合兩人。

開場時,還沒遇見傅公子的孫姑娘坐在門前繡花,感嘆自己爹爹早亡,生活無著,錦兒只聽清了一句:「但不知何日里才得安然?」

接著,傅公子登場,扮孫玉嬌的旦角把嬌羞扭捏的姿態做了個足,老太太看得哈哈大笑。

這時,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姨娘鼓足勇氣,走到老太太椅邊跪下,道:「老祖宗,向您求個恩典,我爹爹年前中了風,眼下癱在床上,他素來喜歡我兒子,想再見見這個外孫,可太太不許我兒出府,求……」

她話沒說完,老太太卻忽地叫了一聲好:「喲,這身段!」竟似乎是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那姨娘頓時僵在了原地,還是二小姐看不過眼,小聲提醒她:「姨娘若是心裡有事,便先去歇著,老祖宗正高興呢,姨娘這會兒讓她老人家掃了興,可就更求不到恩典了。」那姨娘也只好忍著眼淚退下了。

錦兒目睹這番情形,心中一片凄涼,不禁暗自感慨:我這麼個人,什麼時候才能得安然?什麼時候才能不看人臉色,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若是我這個孫姑娘,能像戲裡的孫姑娘一樣,遇上個如意郎君,咱們兩個想法子贖了我出去,一道兒去見我爹娘,那該多好。

錦兒這般想著,不覺有些失神,險些打翻一個果盤。

待戲演完,主子們散了,錦兒他們還得收拾打掃,直鬧到快五更天才睡下,這一日卻還得照樣早起,錦兒實在困極,這才會大白天地打起盹來。

後來她硬生生給人叫醒,醒來後還是覺得頭暈腦脹。大約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那日她按二小姐的吩咐去送東西,回來時竟在府內失了方向。

她東轉西轉,只見周遭花木漸深,小徑幽暗,似乎極少有人走動,有些害怕了起來。

忽見得前頭不遠處有座小廟,她心中一喜,想著廟中定有僧尼可以為自己指路,誰料拔腳奔去一看,卻只見其中神像斑駁,處處蒙塵,遍布蛛網,顯然許久都無人照管了。

大失所望之際,錦兒隱約想起,以前聽年長的僕婦說過,國舅原先崇佛,曾延請僧人在府中居住,還專門為他們造像建廟。可後來皇上改尊道教,國舅便將僧人盡數趕走,廟宇也從此棄置不用了。

「怪不得此地如此荒涼,我也從未來過,原來是廢棄的一處所在。」如此一想,錦兒心下稍安,對著神像拜了拜,默默祝禱:各位菩薩,今日相見,也是有緣,願菩薩保佑小女今日快些尋得路回去,不至於受罰太重。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也願菩薩保佑小女早日跳出深宅大院,遇到個情投意合的郎君,安穩度日。

準備離開時,錦兒憐惜那些神像寂寞生塵,就從廟門外撿了些潔凈落葉,用葉片拂去了塵網。又見主神兩旁侍立的小神是牛馬模樣,雕刻得頗為傳神,直如原先家中牲口的模樣,錦兒覺得很是親切,便又多拿了些葉片,仔細擦拭起雕像的凹槽縫隙處來。

她正擦得專註,忽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施主可是國舅府的錦兒姑娘嗎?」

3

錦兒駭了一跳,手上的樹葉也掉到了地下。勉強回過頭去,卻見是兩個容貌清秀的小道士,都與自己差不多年紀,正微笑著向自己行禮。

「小道長。」錦兒稍微平定了下心緒,還禮道,「小道長可是住在這廟中的?小女子迷路到了此處……不過,道長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其中一個道士道:「看來施主正是錦兒姑娘。施主今日到此處,並非迷路所致,乃是前世因果。」

「前世因果?」錦兒大驚。

另一個小道士接過了話頭:「施主前身乃是一隻雀兒,一位小公子曾為你遮風擋雨。這一世,你投胎為人前許願,要將今生的眼淚還給那位公子,報答他前世恩情。原本,按著施主的願望,施主今生與那位公子相遇後,可是要流不少眼淚,最後恐怕兩隻眼睛都要哭瞎。」

他一邊說一邊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樣東西:「不過,天道慈悲,我們此處有一法寶,其中已盛了許多眼淚,施主將此物交給那位公子即可還願,不必哭瞎雙眼了。」

錦兒定睛一看,他手裡拿的是一枚黃玉葫蘆,玉質瑩潤,造型小巧,有些似曾相識。再一看,葫蘆嘴上還懸著根月白絡子——這哪裡是什麼法寶,分明是那天「趙雲」拿在手裡的賞賜!

這時再瞧那兩個道士,錦兒覺得他們的神態似乎也比先前多了幾分詭詐。可又想到自己當時不過掃了一眼,看得並不真切,不好妄下結論,便沉住了氣,依舊微笑道:「多謝兩位道長恩德。」說著伸出雙手,做出了領受的姿勢。

果然不出錦兒所料,那道士沒有將玉葫蘆放到自己手中,而是將手一合,迅速背到了身後,另一個道士假笑道:「這法寶可免去施主終身哭泣、雙目失明之苦,那施主是否也該——意思一下?」

聽到這話,錦兒心想,大概是那個扮趙雲的將玉葫蘆落在了府中,被他們拾到了,然後編了個故事來訛詐自己。不過他們四手八腳,自己孤身一人,不能硬來,還是快些脫身為妙。

主意一定,她便堆起笑容說道:「此等寶物,自是不能白拿。小女子愚笨,還望兩位道長恕罪。只是我出來得急,身上一文錢也無,可否請二位在此稍候,待我回去取了積蓄,再來求道長賜寶。」

兩個道士面露猙獰之色,一個吼道:「我們可等不及!你快將頭上戴的腰裡掛的都卸下來給我們,這葫蘆就便宜你了!」

另一個也是惡聲惡氣:「我看你這身衣裳也還算新,也給我脫下來!」

「你們……」錦兒見搪塞不過去,就想往外跑,可才邁出腿就被兩人攔了回來。

她扭身又跑,兩個道士一個抽掉了她頭上的步搖,一個扯下了她身上的坎肩,反倒都沒抓住她人,她趁機跑到了神像背後。

可惜這座小廟並無後門,錦兒徒勞地敲著牆壁,只覺什麼指望都沒了。

4

正在這時,錦兒聽到了一聲斷喝:「還不住手!」是個陌生女子的聲音。

錦兒試探著回過身去,見是個看不出年紀的女子,身形矯健,英氣勃勃。她先是柔聲對錦兒說了句「姑娘別怕」,轉臉就換了威嚴語氣:「你們兩個,還不過來請罪!」

那兩個道士不知怎麼已跪在了錦兒腳邊。驚駭之下,錦兒不覺後退了幾步,險些撞到了那女子身上。

女子輕輕扶住了她的肩,道:「錦兒姑娘,他們歸我管。方才那般行徑,我深惡痛絕。你放心,我定會嚴懲他們,為你出氣。」

錦兒尚在疑惑,卻見那兩人已重重磕下頭去,雙手高舉,將之前擄去的步搖、坎肩並黃玉葫蘆捧到了自己眼前。

錦兒接過了自己的東西,收拾整齊,卻沒拿那玉葫蘆。

女子微笑道:「這玉葫蘆是你與未來夫君的定情之物,可得收好。」

遲疑了一會兒,錦兒到底伸手將玉葫蘆拿過來,攏在了袖子里。

女子看出了錦兒的不解,說道:「錦兒姑娘,剛才事出緊急,來不及細說。現在容我介紹,我乃是陰間的勾魂使者,人稱馬面。」

「莫非我已經……」錦兒只覺雙腳發軟,一顆心像墜到了冰窟窿里。

「不是不是,今日這番波折,都是這兩個傢伙造的孽,與你無關。待事了了,你便可回去,一切如常。」自稱馬面的女子解釋道。

她向那兩個道人指了指,接著說道:「這兩個都是我手下的鬼差。前幾日,他們去陽間勾魂,結果弄混了時辰,錯把那個與你有姻緣之分的人押了來。他們兩個發現差錯,不僅沒道歉放人,還向他索要賄賂。不過你那未來夫君很是硬氣,堅決不給,他拳腳也不含糊,沒讓他們佔到便宜,只有那枚玉葫蘆叫他們趁亂摸了來。」

這故事雖離奇,但馬面說得坦蕩,錦兒倒也不由自主地信了。她悄悄將手縮到袖子里,握住了那枚黃玉葫蘆,想起「趙雲」英俊瀟洒的模樣,心裡竟有些小鹿亂撞起來。

馬面繼續說道:「若是沒有他們胡來,那人本該將葫蘆遺在國舅府中,由你拾到,就此成就一段姻緣。這兩個傢伙得知此物非比尋常,偏偏今日又沒有差事派他們去陽間,他們便想出了這條計策,讓你來這陰陽交界之處取回此物。」

「可那不是把我那未來夫君找來,更……更便利些嗎?」錦兒問出了口才發現自己已用「夫君」來形容那個「趙雲」了,頓時暈生雙頰,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此時那兩個鬼差也紅了臉,其中一個說道:「說來慚愧。姑娘的未來夫君著實好身手,我們昨日被他狠狠揍了一頓,實在不想再招惹他。而且今日姑娘睏乏,神思原比平日渙散,引姑娘來也容易些。」

「更何況,他們還想趁機敲你一筆呢!」馬面森然說道,嚇得兩個鬼差磕頭如搗蒜。

錦兒覺得那玉葫蘆在手裡溫潤異常,彷彿還帶著那「趙雲」的體溫,益發有些心神蕩漾,又見兩個鬼差狼狽可憐,怒氣早已偃了下去。

斟酌了片刻,她大著膽子開了口:「馬面姐姐,他們為何一心想著撈錢?若是因為生活困苦,那也情有可原,馬面姐姐,也不必太……」

馬面道:「我們皆有俸祿,雖不算多,卻也足夠度日。」

她轉向兩個鬼差,惋惜地說:「若是我沒記錯,你們兩個本是兄弟,來當鬼差並非是為前世惡行贖罪,而是因為想為尚在人間的母親多掙些福報。如今,卻做出雁過拔毛這種無恥之事。莫非成了鬼魂,反而貪慾更盛嗎?」

兩個鬼差一齊叩首道:「馬面大人明鑒!我輩只是受了他人蠱惑,誤以為可以買通牛頭大人和您,早些……」

說到這兒,一個鬼差忍淚哽咽,另一個也是好不容易才說了下去:「家母命中無子女可成人,我二人就是未及婚配便離世,家中妹妹原本也該夭折,我們做鬼差就是為了給她續命……她前年招了夫婿,可續命之事,到底勉強……

「妹妹如今也幾乎油盡燈枯,雖有身孕,卻註定難產,落得一屍兩命。我們便想著,若能得通融,讓我倆中的一個提前服完差役,或可投胎到妹妹腹中,往後留下個孫兒,聊慰老母……實在是一念之差……可是再晚便來不及了……」

見兩人言辭懇切,馬面嘆了口氣,道:「也罷。錦兒姑娘畢竟是陽世之人,不宜在此久留。你們且回去,我與牛頭商量過後,再行處置。」

兩個鬼差拜伏在地,頃刻之後,消失不見。

5

鬼差走後,錦兒黯然道:「原來做鬼也這般苦。人間,地下,都有這麼多不如意。」

馬面也嘆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尚且如此,若是遇到戰亂、饑荒、洪澇之類的天災人禍,那就更是哀鴻遍野了。」

她拍了拍小廟的牆壁,「這裡就是為災年而建。那些年頭,亡魂太多,地府來不及一一升堂處理,就在陰陽交界處開闢了這麼一處地方,無大罪孽也無大功德的人在這兒領了孟婆湯,便可自去投胎,不必來回往返。」

「這麼說來,這裡到處積灰,倒是好事。」後面一句話,錦兒沒有說出口,「我生在了好時候,卻還是不快活,莫非是我奢求太多?」

「確是如此。不過錦兒姑娘為我輩拂去塵埃的恩情,我馬面也記下了。」馬面微笑道。

「哪裡談得上什麼恩情……不過馬面姐……大人與那雕像可是半點兒也不相似呢。」

錦兒之前見馬面神態動作與常人無異,不知不覺心裡已將她當成了見多識廣的好心姐姐,這會兒才想起,面前的「人」有自己的神像,可受人跪拜,當即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馬面道:「你不是我的手下,就叫姐姐好了。錦兒,你看。」說話間,她手裡已多了個面具,「這下就像了吧?」

戴上面具的馬面果然與那雕像一模一樣,還能吐舌噴火,做出許多怪樣子來,錦兒有些害怕,可又覺得有趣,看得目不轉睛。

忽然,她眼前一花,等回過神來,馬面已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錦兒,我做勾魂使者久了,難得與人閑聊,寂寞得很,與你又投緣,一時忘了形,你別見怪。」

錦兒笑道:「怎麼會?馬面姐姐這般待我,是瞧得起我這個小丫頭呀!」

馬面道:「錦兒,你生性純良,又有志氣,殊為難得,只是你自己不曉得……」她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子著急起來,「可惜可惜,我還有樁差事,不能再陪你了。來,快收著這個,它雖然臭腐,可大有用處。」

她將一個小盒放到錦兒手上,極利落地說:「吳家剛出生的孫少爺前世好戳人脊樑,死後閻王爺罰他背後穿鉤子,日日受苦。這盒子里便是他投胎前一日落下的爛肉。當時他高興過頭,忘了先將背上的傷治好,如今定要背後生瘡,非得用這爛肉敷過才能好。可記住了?」

錦兒只來得及點了一下頭,就被馬面用力推出了廟門。

6

楊柳青青,枝葉在微風中搖曳生姿,樹下開著一片茶花,紅白相映,競呈嬌艷。

錦兒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方才的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幻夢?

可手裡的盒子,袖裡的葫蘆,都是實實在在的。

錦兒將盒子放到了花架上,只覺隱隱聞到了一股腥氣,她也沒敢打開看,就直接把它塞進了荷包里。

至於那溫潤的玉葫蘆,錦兒本想再把玩一番,可她剛把絡子從袖口的袋子里拽出來,就聽到有人喊:「錦兒,你這小蹄子到哪兒偷懶去了!」

她趕忙應了一聲,胡亂攏了攏鬢角就跑出了門。

7

錦兒雖還惦記著夢中奇遇,可手上不敢耽擱,儘力把活計做得清清爽爽,不露出半點異樣。

與此同時,有一個人,卻和夢中的她一樣,在國舅府里迷了路。

此人名叫宋春庭,是當地有名的武生,昨日壽宴上扮的趙雲,正是他最擅長的角色。

那日,吳家老太太叫他們一班人去領賞,他資歷淺,便跟在後頭,不小心撞到了立在一旁的丫鬟。

春庭趕忙道歉,丫鬟低頭還禮,他當下也沒太在意,可到了離開時,那丫鬟偏偏揚臉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原不打緊,只是春庭見過了那一雙剪水明眸,可就再也忘不掉了。

從國舅府里出來,戲班眾人唱了一日的堂會,又吃了酒,個個又困又累,回去收拾收拾便都睡下了。

只有宋春庭還不想睡。他坐在院子里,心裡悵然若失:那位姑娘,我可還能再見到?若是見到了,又該說什麼?唉,何必想呢,高門大戶里的婢女,哪裡是想見就能見的……

想著想著,睡意襲來,朦朧之間,他忽然看見兩個官差打扮的人向自己沖了過來,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拉到了一處陌生地方。

春庭又驚又怒,正要發作,卻聽那兩人嘀咕了起來:「此人年紀輕輕,體格強健,好端端地睡在床上,怎會突然死了?莫不是拿錯了人吧?」

「不會弄錯的,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哥哥你就別瞎擔心了。」

兩人自以為聲音很輕,不料春庭自幼耳力驚人,將他倆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春庭暗自心驚:看來此地是陰曹地府,這兩個人則是勾魂的鬼差,莫非我陽壽已盡?

他強作鎮定,凝神繼續聽了下去。

「不行不行,還是查一查再送他上黃泉路吧。」

「哥哥你真是黏糊……我來看看……呀!壞了,還真是弄錯了!」

「這可怎麼是好!趁著他還沒明白過來,快將他送回去吧!」

「哥哥,我們的錢還沒湊夠,我方才瞧見他荷包沉甸甸的,要不……」

「……也罷,我們就先唬他一唬……」

聽說是弄錯了,春庭頓覺一身輕鬆,可接著就聽出這兩個鬼差想訛詐自己,他的火氣一下兒就上來了,擺開架勢吼道:「想從本大爺這兒撈錢,沒那麼容易!」

兩個鬼差嚇了一跳,沒想到春庭發現了他們的計劃,可他們仗著自己多一個人,而且兄弟一心,也不甘示弱,撲上來便要掏春庭的荷包,三人瞬間打在了一處。

幾個回合下來,春庭已佔盡了上風,正想乘勝追擊,好好教訓下這兩個拿他人性命當兒戲的鬼差,誰知忽然天旋地轉。

等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只是衣領有些歪斜。

他解下荷包,見裡頭的錢分文未少,心裡暗笑:方才大概只是一場噩夢吧?

可又摸了摸腰裡,卻發現汗巾子被扯掉了一塊。仔細一想,白天得的那個玉葫蘆,他覺得玲瓏可愛,就系在了汗巾子上,眼下卻不見了,想來是鬼差搶走葫蘆的時候,將汗巾子也一併扯壞了。

春庭這時只覺困意排山倒海,也不願再細想下去,回到房中,倒頭便睡了。

8

第二天一早,春庭起床洗漱,汗巾子也換了一條繫上。

他安慰自己:那玉葫蘆是國舅府里出來的東西,總不敢胡亂賣了,只能看看玩玩,丟了便丟了吧。又想到這一番奇遇殊為難得,自己竟敢於和鬼差打架,膽氣不可謂不壯,還有些得意了起來。

正在這時,有人來通報,說是吳家三老爺有請。

戲班的兄弟笑道:「聽說這吳家三老爺最愛雄偉男子,春庭,你可『有福』了!」

春庭無奈,跟著來傳話的去了吳府,只是特意不加修飾,靴子也穿了一雙薄底的,以便顯得不那麼「雄偉」。

進到了吳家三老爺房內,春庭見這屋裡的小廝確實偏豪壯一派,不似別處以清秀居多。他靈機一動:那我何不反過來,做些媚態出來倒他的胃口?

於是,他故意擺出來一副妖妖姣姣的樣子,說話也尖聲細語。

吳三爺見他這般,興緻已去了七八分,卻還有些不甘心,故而問道:「宋老闆,你扮的趙雲真是威武,我看你耍槍那幾下,瀟洒極了!」

春庭道了聲謝,忸怩作態地說道:「三爺,可您有所不知呀,我這個人哪,其實喜歡那些個花兒彩兒的,一點兒不愛舞刀弄槍,可偏偏生了這麼一副大身板,您說這造化,真是捉弄人不是?」

這麼一來,吳三爺徹底敗了興,沒過一會兒就打發春庭走了。送他出去的小廝見他失了吳三爺的歡心,便也怠慢得很,勉強送了幾步,給他指了個出門的方向就自己回去了。

宋春庭覺得自己逃過一劫,喜滋滋向外走去。

這時,一個穿鵝黃衫子的身影從他眼前閃過,依稀便是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丫鬟。他不由自主地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可等他追上,那女子回過頭來,卻是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春庭大窘,趕忙找了個借口溜了。然而這國舅府內院落眾多,道路如網,他跑開後再想找路,哪裡還分得清東南西北。

胡亂走了好一陣子,春庭見路過的丫鬟小廝個個行色匆匆,也不敢貿然過去問路。

正在茫然無措,忽然覺得腳底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

他把腳挪開,看到個葫蘆形的小玉佩,酒黃油亮,玲瓏可愛,只可惜月白的絡子給踩得有些髒了——這……這不正是自己丟的那個黃玉葫蘆嗎?

一時間,春庭心頭掠過了好些念頭:莫非昨夜只是一場夢,玉葫蘆早就掉在了這裡?還是鬼差不敢拿官家的東西,又扔了回來?又或許這樣的葫蘆,原本就有好些個……

他思來想去,也沒理出個頭緒,想把玉葫蘆拿走,卻怕是誤拿了別人的;想假裝沒看見,可又捨不得。

左右為難了好一陣子,春庭索性在路邊找了塊乾淨地方坐下,打算等上一等,若是等來了失主,便給了那人,正好還可以問問路;若是等不到人來,那自己拿得也安心些。

還真叫他等來了失主。

那時春庭已等得百無聊賴,有些昏昏欲睡,遠遠見一個黃衫女子穿花拂柳而來,衣袂飄飄,如林中仙子一般,只覺精神一振。

女子人未到,聲先至:「敢問大哥,可看見一個玉葫蘆不曾?」

春庭站起身來,揚了揚手,「姑娘可是在找這個?」

這時,女子已走到了他眼前,四目相對,兩廂都有些呆了。

「姑娘……」春庭張口結舌,傻傻地將玉葫蘆遞到了女子面前。

女子眼波一轉,將玉葫蘆抓到了手裡,笑道:「這東西原是你的。不過,如今是我的了。」

9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這日,京城商戶宋家的大少爺宋豐娶親,宋府內張燈結綵,賓客盈門,一派喜氣洋洋。

花轎臨門,新娘子嬌滴滴跨過火盆,一對新人拜了堂,入了洞房。不久後,前廳的酒席也散了,熱鬧一天的宋府漸漸安靜了下來。

宋家的老爺太太原本也準備回房休息,可兩人心中都是又歡喜又悵然,毫無睡意,又見是夜月色如水,便叫左右拿了些淡茶小菜來,兩個人在院中賞月消夜。

「那時候,我就是這麼坐在院子里,忽然就被鬼差拉走了。」宋老爺感嘆道。

「一轉眼都二十年了。今天,咱們的豐哥兒都成親了,那時候啊,咱們可都和他現在差不多大。」宋娘子也嘆道。

宋老爺見氣氛似乎太過沉悶了些,抿了口茶,計上心頭,站起身,將腰間的黃玉葫蘆解了下來,揚聲道:「『姑娘可是在找這個?』」

宋娘子「噗嗤」一聲笑了,伸手將玉葫蘆拿了過來,道:「『這東西原是你的。不過,如今是我的了。』哎喲,那時候我說得那麼來勁兒,可後來你頭一趟出門做生意,我就把這葫蘆給了你作護身符。到底,還是歸了你呀。」

宋老爺攬過妻子的肩膀,打趣道:「可不是,我家錦兒最大方了!那個盒子,當時拿了出來又想收回去,最後也還是給了我嘛!」

「那時候我才見你第三面,有些提防之心又怎麼了!」宋娘子嗔道,「說起來,還真是多虧了那塊臭肉,吳國舅見孫子給你治好了,二話沒說就把我的賣身契勾了,讓我跟你走,要不然啊,我哪裡可能回京給我爹娘養老送終。」

宋老爺接下去說道:「要不是隨你來了京城,我又怎麼會幫宋婆婆搬貨。不認識婆婆,又怎麼會機緣巧合入嗣她家,接手糧鋪……」

兩人又是一番感懷,宋老爺忽然想起一件事,頓時忍俊不禁,說道:「錦兒,你可記得,豐哥兒五歲的時候,背上生了個癤子,把你嚇得呀,只道豐哥兒也是什麼惡鬼托生,沒有落在地府的臭肉治不好,還去閻王廟拜了好幾回,逼得馬面姐姐現身,對你說——」

「她說,錦兒你放心,地府也是有規矩的地方,沒那麼多奇事怪事都叫你碰上!你家豐哥兒那個癤子不妨事,他命長著呢!」宋娘子說完,兩人笑作了一團。

笑聲漸稀,看著如霜月色,宋娘子心頭升起了一點悲涼,「春庭,你說我們何德何能,怎麼就過上了這麼好的日子?那兩個想劫你的鬼差,我國舅府里的姐妹,你戲班的兄弟,他們為什麼就熬不出頭呢……」

宋老爺嘆了口氣,沒有答話,只將宋娘子的手輕輕握住了。

黃玉葫蘆貼著兩人的掌心,溫潤中透著寒涼。

過了半晌,宋老爺淡淡地說:「錦兒,過幾日,我們,再加豐哥兒跟媳婦,一道兒去拜閻王廟吧。」

宋娘子道:「那敢情好。就怕媳婦不明就裡,覺得嫁到了古怪的人家。」

宋老爺微笑道:「不用擔心,我已想好了說辭:當初你婆婆在閻王廟裡許的願,可是心想事成呢!」(原題:《黃玉葫蘆》,作者:青冉。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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