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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老薑、牽馬的人和法國人

【法國人】

法國人在森林裡住得太久了。

法國人一個人住在森林裡。那是一個木屋,是法國人決定住進森林時,與森林裡的獵人一起修葺的房子。法國人在屋子裡弄上床和壁爐,一張木頭桌子,辟了一個空間來畫畫。法國人覺得,生活就是一個不斷做減法的過程,簡化到最後,就是活著。

所以,法國人覺得,自己就是活著。白天,和獵人一起獵食。晚上,把身體挪到床上睡覺。其餘的,就是用畫畫打發時間。

孤獨是一個絕好的伴侶。得學會品鑒它。所有的人和事都會離你而去,除了孤獨。

但有的時候,也會負氣地想:為什麼只有你在我身邊?為什麼?我要拋棄你,孤獨。我要看看連孤獨都沒有的人是什麼樣的。

法國人聽說,遙遠的東方有個大理。

他想,該是時候離開森林了。離開孤獨。

【大理·烏蠻·白蠻】

大理。烏蠻和白蠻住在這裡。

唐時它是南詔國,「詔」,夷語里的王。那時,西南夷有六個王,彼此分裂又聯合對外。唐玄宗李隆基覺得,逐一對付六詔,不如扶持其中一個統一六詔,讓他臣服於自己。六個王的地盤合併而為南詔國。喜歡穿黑衣服的彝族人是南詔國的貴族,被唐人稱為烏蠻;喜歡穿白衣服的白族人是南詔國的奴隸,被唐人稱為白蠻。彝人覺得黑色是天下最高貴的顏色,因為它把全天下所有的顏色融合在一起,融合為灰白、而灰、最後為黑。一色而容天下。白族人覺得白色是天下最高貴的顏色,因為它不接納任何別的色彩,它單純獨一,以無邪而制天下。

南詔國沒有徹底臣服於大唐王朝。南詔國王統一六詔後,小心翼翼的保持著與大唐的距離。親密有之,如接受唐王冊封為大理王;送子民去近處的成都學習中原文化;間隔有之,如與土藩聯手對抗大唐。強大的大唐在夷人面前討不到絲毫的好來。許多次,唐派兵南詔,都被夷人打得落花流水。被俘虜的將士們成了夷人的奴隸,永遠的告別了中原,在蒼山之下、洱海之側,於紡織與制鐵中遙想中原。

數百年灰飛煙滅,漢人改元為宋,夷人中的白族人也翻身做了主人,段思平建立了大理政權,彝族人成為了下等民族子民。宋接受了唐的教訓,與段氏王朝和平共處,名義上是君臣國,實際上互不攪擾。民間的往來卻在悄悄的進行著。大量的矮小精悍的大理馬成為軍馬,馳騁戰場、助南宋將士對抗金人。中原人的茶、書、刺繡也源源不斷流向大理。

那時白族人成了貴族,彝族人便大規模避走高寒山區,把平原壩子讓給了白族人。彝人住在簡陋的房子里,與牛羊同居。住在半山腰上的彝族人又分了黑彝和白彝,黑彝是奴隸主,白彝是奴隸。彝人認為,黑色是大地的顏色,是最尊貴樸厚的顏色。白色代表天空,天空是白族人崇拜的對象,彝人只篤信大地。因為生養休息都靠了大地。牛羊就是家。為了牛羊吃上充足的草,家隨時可以搬走。所以,樹皮也可以成屋,茅草也可以成屋,木板架上、外搭樹皮稻草,房子一天就可以修成了。到了稻穀收成的時節,彝族男子再結伴到山下打劫糧食去——既然我把豐饒的土地讓給了你們,你們就得讓我每年搶劫一把,這是生物平衡的法則啊。

蒙古人要征服中原,漢人皇帝在杭州偏安一百五十年,將士殺敵流血,皇帝歌舞昇平,繞是如此,漢人的天下還是不好打。蒙古人想了又想,還是先滅了大理國吧,斷了漢人皇帝的後路。由雲南而廣西而湖南,蒙古人終於打下了天下。雲南不再獨立為國。白族段氏雖然依舊為王,卻不是當地的眾王之王。蒙古人的勢力大了,每十戶人家派一個蒙古兵監守,這個蒙古兵被稱為「家韃子」。

彝人想,管你是白族漢族蒙古族當道呢,我們且在山上牧牛羊耕農田,秋收時節下山搶你一搶就好。搶劫是勇士的表現,也是少年成長中重要的訓練。不獨取其財,擄其人。且棟樑窗扇,石磨鐵鋤,牛羊雞鴨,甚至一釘之微,一縷之細,凡可移動者,亦皆席捲而去。漢人白族人都恨彝人,彝族人在艱險的山上耕作時,常抬頭看天,看山,看雲朵,看樹木,想,不過是活著嘛。

火把節時,巫師畢摩帶著眾彝人祭祀,祭文曰:

天地日月哦!

請多多保佑。

保佑我們———

養馬彪莫咬;

養牛虎莫傷;

養豬豹莫抬;

養雞鷹莫叼;

種穀雀莫吃;

包穀蟲莫蛀;

糧食鼠莫抬。

保佑我們平平安安,

保佑我們好吃好在,

……

就是為了活著。

【法國人】

法國人來到了遙遠東方的大理城。

法國人在陰鬱潮濕的森林裡住了太久,皮膚因終日不見陽光而蒼白慘淡、眼睛因終日素食而藍得發綠。從點蒼山投射下來的陽光太烈,要把他的皮膚點燃。從洱海吹來的風太大,要把他缺乏維生素的身子颳走。洋人街上人太多,每一個人的眼神中的興奮或冷漠或好奇或貪婪或友善都讓他恐懼。

他突然發現人群是比孤獨更可怕的。

法國人病倒在了大理的陽光下。他把自己關在白族人的客棧里,鎮日昏昏欲睡。他不想回森林——因為,他要暫時拋棄孤獨;可是「遙遠的東方大理國」也不是他想要的。他突然覺得自己是沒有家園的人。他是這美麗世界的孤兒。

【趕馬人】

趕馬的人原來不趕馬。趕馬的人原來是種田的,在美麗的黔東南。

趕馬的人年輕時和人打了一場激烈無比的架,把人打傷了,心下一慌,就逃離家鄉來到了大理。

趕馬的人是快活沒心事的。娶了老婆,生了女兒。每天早上拉馬出門,在蒼山腳底下候著。有遊客來坐馬上山,一趟30塊錢。並不是每天都有生意。常常只能在山腳下曬太陽沖殼子。中午總是三五人打平伙,一頓吃下來,肉足飯飽,每人掏個六七塊、八九塊。有時還能喝點二鍋頭——二鍋頭是北京人老薑介紹給他們喝的,便宜夠勁,他們喜歡。有時候他們還能在山上逮個別人祭亡靈的雞公來打牙祭。這雞公據說是不祥的,可是趕馬的人沒這忌諱。肚子都沒填飽,哪有那麼多顧忌。

幹活的馬,光吃草不行,得喂料。料得一天10塊錢。趕馬的人心疼錢,也心疼馬,打個折中,每天喂五塊錢的料。

趕馬的人的女兒大了,上大學了,這是好大一筆費用。趕馬的人有了心事。

【還是來說說老薑吧】

與三月街相交有許多條小街。其中一條小街叫玉局街。玉局街上零星住著幾戶人,分別是一對馬來西亞人(男)和日本人(女)夫妻以及他們的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剛出生不滿一星期),他們的願望是賺夠錢送孩子到日本上學;開車拉人拉貨的小三兒和他的老婆兒子,他的願望是能在大理城買套房子,因為兒子已經不把自己當農村人了;北京人老薑,他在大理沒啥事,就是呆著。

老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規則、權威、倫理、道德、乃至學問等等嚇人的東西並不那麼可怕,拋開這些事物以後人還可以有許多(如同蝦一樣多)的選擇。

四十年前,他是黑龍江建設兵團的一個普通知青。這是國家強加在他身上的命運。不獨他一個。四十年前有幾十萬少年從大都市到了荒僻的鄉村。鄉村是不好的,但是國家是好的,毛主席是好的,少年們認為。直到林彪事件發生,少年們嚇壞了,震呆了,如神一樣的毛主席身邊怎麼也會出現叛徒?無所不知的毛主席怎麼也會信錯人?難道事情的背後並不如此簡單?還有什麼掩藏在事件背後的巨大的秘密。少年們自然沒有解剖事實真相的能力,只是篤信一切的心靈蒙上了懷疑的陰影。

四年過去了。在黑龍江的黑土地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歸來時總是獨獨一人。因為會到河流邊,把自己用的鋤頭鐵耙清洗得鋥亮鋥亮的。生活儘管需要做減法,但再怎麼,也需要一點品質感——把農具清洗乾淨就是唯一讓生活不徹底流於平庸的事情。

常常盼著信來,也常常盼望寫信。那時候,唯一通信的人是自己的女友。說是女友,那年頭,手也沒牽過。女孩相貌平平,卻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女孩教會了他看「世界名著」。起初,女孩問他,看「世界名著」嗎?他惶惶,下來問別人,什麼叫世界名著。後來偷偷看了,後來又假裝不經意告訴她,「我看了世界名著噢」!女孩是他心智的第一個啟蒙老師,也是他在遙遠的大東北唯一的牽掛和期盼。女孩的信分兩種,一種是感情的,他把它們放在一邊;一種是理智的,他把它們放在另一邊。起初感情的信多,後來兩者一樣多,再後來,理智的信多起來了。與這相關的現實的變化是,起初女孩的部隊高級軍官父親被打為右派,後來被「解放平反」,女孩進了部隊醫院。部隊醫院是好神氣的,乾淨潔白的白大褂扣在筆挺的綠軍裝外,比什麼時裝都時髦高貴。而他呢,在貧瘠的東北,面朝黃土背朝天。不知道哪一天政策來,自己一干人的命運才會改變。

不能多想。在個人與國家的事情上不能多想,在現在與未來的事情上也不能多想。

可是他想了。

有一天,他丟掉了鋥亮的鋤頭和鐵耙,他身揣十幾塊錢,扒上了火車。

他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不知道這樣逆國家而行會有什麼後果。

他先扒車到了女孩所在的城市。到時天已昏黃,他先去一個理髮店住下。凌晨四點,被店主叫醒,揉著惺忪的眼到城裡溜達,溜達到天空發白才到女孩的醫院裡。他見到了女孩。果然的,乾淨潔白的白大褂扣在筆挺的綠軍裝外,好神氣。女孩不情感,很理智。女孩和他一人搬了張椅子到樓道上坐,理智的談話。

他知道結束了。八年了。八年他把女孩當作心智的同盟者,可還是結束了。

臨走女孩給了他一大塊巧克力,他想,給點錢不好嗎?這是笑話,可是巧克力真好吃。

他是大院里長大的孩子,父親母親都算高官吧,母親做過周恩來的秘書。從黑龍江逃離的事情被父親擺平了。

後來讀了點書,還是走後門,做了大企業的助理工程師,月工資四十多塊,很令人羨慕的。

那時,他結婚了。他本來不打算結婚的,誰知道遇到了她。她不像第一個姑娘那樣「理智」。她不懂得理智。她像植物一樣生長,還沾著泥土。他動了心,就娶了她。

有一天,他想,四十多塊錢的工資,就買了自己的生活,划得來嗎?

他很冷靜理智地辭職了。那是1981年。家人覺得他瘋了。父親母親,大哥大姐二姐瞞著他召開家庭會議,會議上一致認為他精神失常,爭論的焦點僅是要送醫院還是不送醫院的問題。家人請了醫生上門,假裝是大姐所在社科院的副研究員。此人走後,他對大姐說:這樣水平的人還能當研究員,我就可當教授了。那人則對大姐說:你家小弟病是確定無疑的,只是還沒到送精神病院的程度。

自由了,他天天在屋子裡畫畫。

時間到了1983年,那時辭職下海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他的事情就漸漸淡了。他開起了時裝設計公司。算是中國第一家吧。很快公司就火了,這麼說,除了人民日報以外,別的大小媒體夠追著趕著捧他。有次上中央電視台的《經濟半小時》,電視台哥們要他沖著攝像機講半小時話,他嘩嘩嘩流水似的講,三分鐘後,水幹了。攝像機的燈還在閃爍。他窮盡腦汁開動閥門繼續講,足足講夠二十七分鐘。傻冒透了。那時仿冒他的品牌大概有七八家,他就是時尚風商標。今年他設計一款加白邊的長裙子,全國上下的女孩子的裙子上就都多了一道白邊。家人不覺得他瘋了。家人一致認為他有眼光有魄力。

那年,對於許多人而言,都是一個重要的年份。

老薑覺得,那年可以說是歷史上的瞬間——當年,漫長的人類歷史有無數這樣的瞬間。在無數瞬間與瞬間之間,可看作歷史為這一瞬間做的準備。對於老薑而言,這個歷史瞬間的重要性不在於具體事情,而在於,他終於尋找到了足以成為他的信念的東西。

儘管潘多拉的魔盒裡有嫉妒、罪惡、疾病、仇恨等種種醜陋的東西,但除此之外還有希望。

1990年,公司做得尚好,他把公司撂下走人。

——總之,人總是有許多選擇的,只要沒有到生命臨終的那一天,你隨時都可以做出新的選擇。

他的選擇總是指向家園,精神的家園。家園是存在那裡的,但是它的前方充滿了各種迷障。當然,你可以選擇放棄家園。這個世界上並不在乎多一個靈魂流離的人。如果你下了決心要尋找家園,就得有耐心——福爾摩斯說,孩子你要有耐心,因為這是對這個缺乏耐性的世界的最大蔑視。

拍電影、寫作、畫畫……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這些都是尋找的外部形式。通過這些形式,他越來越接近自己的內心——請記住,自己與內心的距離可能就如天空與大地的距離,永遠不可能觸摸得到,只能無限的接近。

有一天,他走到了大草原。

忽必烈的草原,成吉思汗的草原,牛啊羊啊的草原,幾千年來,牧民在天空下、草原上逐水草而居,沒有多大改變。年輕的牧民對他說,成吉思汗,他不好,他得罪了很多人。那話語里,不是譴責,而是嘆惋,就如說到自家叔叔——儘管有不認同,還是自家叔叔。在年輕牧民的地界上烤羊肉,牧民說,該請你到家去的,家臟。一看就知牧民是窮的,不請去家的原因不是臟,而是窮陋。

蒙古人的呼麥真可要人的命。呼麥是蒙古人用喉嚨演奏的音樂,同一人,通過舌頭、軟齶、喉結等位置的微妙變化就可發出高低兩聲。據說,蒙古高原的先民在狩獵和游牧生活中虔誠模仿大自然的聲音,他們認為,這是與自然、宇宙有效溝通、和諧相處的重要途徑。蒙古人的音樂不似西藏,西藏雖處高原,卻丘陵環繞,天地之間尚有阻隔,蒙古人的生活環境卻是抬頭望天,低頭則是風吹草低現牛羊,蒙古人的視線里沒有遮攔,蒙古人的心胸里也沒有遮攔。他們的呼麥浩瀚深沉,「高如登蒼穹之顛,低如下瀚海之底,寬如於大地之邊」。

老薑覺得蒙古就是自己的家園。北京是身體的家園,蒙古是血液中的家園。

精神有了去處,身體還得繼續流浪。

他後來,他不斷尋找著安身立命的地方。有一段,他獨自一人開車慢悠悠走過了半個中國,沒有找到。心裡還存了一個大理——遙遠的西南夷有個大理。

老薑來到了蒼山下,洱海旁。

【牽馬人·老薑】

老薑大多數中午都和牽馬的人一起打平伙吃飯。

老薑還幫牽馬的人出主意,怎樣聯合強大力量,怎樣讓商業利益更大化。

老薑常常幫牽馬的人遛馬,用他不疾不徐的步態,一邊走,一邊給馬兒上的遊客說故事,說一句,倒要停上兩分鐘,半個故事未完,已經到了歇腳地。

牽馬的人喜歡老薑,有時湊了錢買只狗燉了狗肉請老薑吃——平時他們自個兒是不太捨得吃的。一個夏天能吃兩三次狗肉就是奢侈了。牽馬的人認為狗肉只能夏天吃,夏天人體外熱內冷,恰需要熱性的狗肉補補。老薑知道他們咬牙買下昂貴的狗肉是為了他,也不多嘰歪。

老薑常和牽馬的人盤腿坐地上,聽他們聊天。

一個牽馬的人說,導彈可以射一千公里。

另一個人臉紅脖子粗道,你嚯我,咋可能。

老薑在一旁聽得樂了。

【法國人·老薑】

法國人臨離開大理前被人帶到老薑的畫室。

老薑把畫布上的、板上的丙烯畫油畫統統搬給他看。

法國人看了,嘆息:

你的畫很有感情,而我已經做不到了。

當天有當地人結婚,大壩子里擺出流水席。老薑帶法國人去。整個壩子上一張張桌子一道道菜,人們認識的不認識的流水似的鑽到空桌上吃,吃完抹嘴走人。空桌迅速收拾出,擺上新菜,又一輪人圍上來吃,吃完抹嘴走人。

吃完後,法國人問:

你們天天這樣嗎?

老薑大笑:

只要你願意,就可以這樣。

法國人流出了眼淚。

這眼淚是為了什麼?為孤獨?人情?離開?

法國人走了,帶著對流水席詩意的想像回到了森林裡。森林裡有他的孤獨。對流水席的想像里有人情的溫暖。孤獨是現實的。就用想像照亮現實吧。

老薑繼續留在這裡。寫作以及畫畫。

【忽必烈】

忽必烈率十萬軍平定了雲南,這裡徹底成為中原政權的一部分。

許多蒙古人隨梁王駐守在這裡,有的是梁王的守衛,有的是監守當地人的韃子。

蒙古人吃不慣當地的飲食,蒙古人走不慣當地的山路,蒙古人聽不慣當地的歌謠,蒙古人懷念他們的草原和羊群。蒙古人在夜晚唱起了呼麥。喉嚨間發出的聲音彷彿嗚咽。

一百年後,蒙古人被漢人打敗,離開了這裡。

蒙古人回到了草原。彝族人躲在半山上。法國人來了。牽馬的人來了。老薑來了。

老薑只是呆著,或者還要離開。

於千萬年的時空當中,我路過此,只是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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