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塵封了洗衣石
歲月塵封了洗衣石
黎明
一踏上我家門前的那座小木橋，就會條件反射地勾起我銘心的記憶。
橋下的河邊，一棵垂柳樹如今已有一摟粗了。樹下那塊巨大的石頭不偏不倚地置在河邊，這是上蒼給家鄉人恩賜的一塊天然洗衣板，發現這塊石頭還是在一次大洪水之後，河道里被大水沖刷得一塵不染，乾淨極了，我幫姐姐抬著一籃子衣服去洗，原來鄉親們用的那些洗衣石已經蕩然無存，我在樹下看見了這塊石頭，把壓在它上面石頭一一搬開，它便露出了冰山一角，只見它一頭浮出水面，一頭伸到河床的底部，青褐色沉穩厚重的顏色，看起來細膩光滑，不知是天生的光柔，還是時光老人與流水沙石把它打磨成了現在沒有稜角的樣子，極其符合家鄉人選洗衣石的要求，光滑平整不粗糙，太理想了，我當時的高興勁不亞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這個位置和周邊環境，都是恰如其分沒得說，水面開闊，水流勻速，若下移幾步則入橋底讓人壓抑，若上挪幾步則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無處遮蔭，這塊渾然天成的洗衣石，既響亮又在大柳樹的庇護之下，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時不時地有燕子掠過，知了也愛湊熱鬧，趕過來嗚叫個不停，生怕人們聽不見它響亮的歌喉發出的高音。
在這塊洗衣石浸在河道處，我們淘了一個深深的水潭，鄉親們在這兒淘麥淘米、洗菜泡籠，在這兒洗臉乘涼拉家常，這兒既是大人們的一個好去處，更是孩子們的樂園，夏季我們常在這個水潭裡戲水，在洗衣石上磨青皮核桃，在洗衣石下暖柿子吃，玩耍得不亦樂乎。說起這塊石頭還真是神奇，我們在上面磨核桃皮時，它顯得粗糙，只幾下就把粗皮磨掉打光；在上面搓衣服時，它既不那麼的光滑和順溜，也不粗糙和尖銳，一幅靦腆溫柔的大姑娘模樣。那時的衣服多為純棉布和農家自織的粗布，經常穿的衣服已經磨損得相當厲害，在不光滑的石頭上搓，輕易就將磨損重的地方揉爛，但在這塊石頭上漿洗衣服，不管是搓是揉，衣服的柔軟棉韌、石頭的光滑細膩、皂角液的浸透滋潤，洗衣姐妹的輕搓慢揉，棒槌的細敲密打，構成了一幅幅和諧的洗衣特寫，髒兮兮的衣服污垢被驅離，衣服完好無損。
在這條河道里，特別是雨過天晴的日子，姐妹們一字兒排開，又說又笑，只見棒槌上下舞動個不停，就像過年時敲鑼打鼓的場面，她們輕搓慢揉著各自的心思與激情，搓揉著水中那婀娜多姿的柳影、山色、藍天白雲，也搓揉著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和渴望，把濃濃的皂液香味揉進了農家人的心田，把那苦澀的心酸擰出來，讓它與憂愁悲傷的皂沫隨水而去，一去不返，只見蛙聲一片。
如今，洗衣機的普及，採礦業讓小河水的嚴重污染，我童年所見證的洗衣石上的詩情畫意只能定格在了記憶的時光里，漸行漸遠，已被歲月塵封多年，昔日的榮耀現在卻面目全非，完全找不到當年那獨有的韻味和詩意般的畫面，多年已不曾有人把它當作搓衣板使用了，它只能靜靜地躺在缺乏生機的小河邊，柳樹的年輪里記錄著它的繁榮衰落，也記下了農家人的鄉愁和對美好生活追求的奮鬥歷程。
每一次回家，我都會停下來看一看那塊被我最先發現的洗衣石，要是河中還有青蛙，我很想在洗衣石上去一洗勞動時穿過的衣服，重溫一下洗衣機洗不出來的那一絲鄉戀，洗不出的那種絲滑與柔情。歲月飛逝，在那塊洗衣石上洗過衣服的人大多已經老去或永別了人世，可那塊大石頭還安安穩穩地守在河邊，始終沒有動搖過一步，我分明看見它有了靈性，有了山民的脾性，河水凈時它興奮，任蜻蜓、游虎圍著它遊戲；河水臟時它悶悶不樂，連喜歡高歌的青蛙也被它驅離。
那塊被歲月塵封的洗衣石，我仍對它心生敬畏。
作者簡介
黎明，陝西省眉縣特殊教育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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