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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包苞詩歌寫作的倫理支撐

坡 下 說 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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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 苞

包苞詩歌寫作的倫理支撐

看包苞的詩,你總能從文字里看到他日常生活的影子:他喜歡走路,好長一段時間,在我手機的「微信運動排行榜」上,他總能夠通過每天超兩萬步的記錄穩居排行榜第一。他的生活表現於他的文字,《一條槐花披拂的小路》、《你眼裡的艾蒿也許不是真艾》、《鳥聲》這類文本的出現也便是極為自然的事情了;他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兄長和父親,所以他的寫作里也便自然不乏《丙申小年,兼寄弟弟》這樣絮叨而周祥、《黃昏,讀一則童話》這樣揪心而深情的文字;作為一個農家子弟,感念土地而又心懷正義,他的詩也便有時深存他對於有恩於自己的他人他物的感激,如《丁酉端午寄商略》,如《青玉米》,有時則富含他對於自己所不喜歡的他人他物的憤怒和厭惡,如《圍觀者》,如《渣土車》。

不管是哪一類的寫作,透過對於日常生活的表現,我們首先能夠強烈感覺到的就是他對於生活的熱愛。他總是不斷走著,一邊看、聽和體味,一邊觀察、疑問和思索,在他對於各種植物、動物、時令和節氣的濃烈興趣之中,我們都能夠感覺到他對於自然近乎孩子一般的喜愛之情。藉助於他的文字,他告訴我們認識艾蒿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親自去拔和仔細來分辨,一個讀書人或城裡人並不能用文字就將艾蒿和野草區別開來,一個事物的好和一個人的好是一樣的,你只能通過層層的深入和恰到好處的遭遇才能擁有它的最好;他還告訴我們,聽到鳥兒叫,不知道的人只能說「你聽,鳥聲」,但與物同在,你若細心地聆聽和辨別過,你自然就會清楚,那被籠而統之稱之為「鳥聲」的東西,原來是可以各各生動具體而為杜鵑、火燕、斑鳩、鶺鴒和麻雀等可愛存在,而且以一個農家孩子的眼光看,「麥子熟了,鳥兒們就都飛來了。/它們是村莊的另一批居民,在用自己的歌聲,讚美村莊。」

他的熱愛,有時是責任、擔心和牽掛:作為長子,父親沒有了,送灶日他絮絮叨叨地叮囑著弟弟送灶時要做的事,其中有自覺的承擔、有理解、有愧疚、有懷念;看一則童話,因為自己也有女兒和為人之父的身份,所以他便格外揪心於童話中小女孩無望的等待,不僅因此而感覺心和夕陽一般地在墜落,而且當故事的結尾小女孩長大牽著另一半的手之時,他也情不自禁地落下了自己另外一種內容的眼淚。有時卻又是憤懣、是無奈、是哀傷:一個人被車撞了,人來人往,但卻沒有一個人去阻止、去攙扶,結果眼睜睜地一個生命就沒有了,而那些冷漠旁觀的人,他們就在你的身邊,就是你的同事或朋友;渣土車黑夜裡跑著,於人們的不知覺之中毀滅了許多人的家,但在黎明到來之前洒水車卻清洗了罪惡的痕迹,早晨的陽光裝得若無其事;車走了,馬走了,風吹著風走了,但記憶卻沒辦法離開,它們被風吹進了石頭,成了石頭本身。

如此這般的表達,單單的一個熱愛自然無從涵蓋,所以接下來我們還可以看到善心和良心:對於花的愛戀,對於鳥兒的嗔怪,稱蜜蜂是精靈,說螞蟻們忙碌而又可愛;感念著已然走過的日子,感激著餵養過自己的青玉米,自覺著父親的責任,而當醜惡發生之時,卻又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拍案而起或者義正辭嚴……。

說到底是一種抒情或表現之中的倫理的價值支撐,緣此,雖然他的詩歌寫作極為重視修辭和技巧,在一路而來的探索之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對於詩歌的語言、結構和文體諸多方面的嘗試和變化,但是每次讀到他的作品,我還是情不自禁地願意省略過他的表達,而於不知不覺之中讓自己迷失於因由他的善良而來的種種感動和溫暖。

從其理性的要求和與真理存在關係的遠近標尺為依據,古希臘哲人柏拉圖斷然將詩人從其假想的理想國之中驅逐了出來,他的理由是:詩人不僅懶惰、無能,而且還因為他們模仿了情緒這種人性中極為低劣的內容所以倍顯危險。他的理由有其認知上的偏頗,但是在更為本質和關鍵的層面,也因此給後世的詩人們提出一個嚴肅的問題:詩人何為或者詩歌何為?

是啊,詩人何為或者詩歌何為?縱覽歷史或者環顧周圍,確乎有極多的詩人將其熱愛、善良以及真摯、高貴等人性的正麵價值熔鑄在了其詩作之中,他們的文字因為其所附著的美好和尊嚴,因而給了備受苦難折磨的人類以溫暖、以明亮、以鼓勵或者安慰。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與此同時,在每一個歷史階段和民族,也確乎存在著一些發泄仇恨、賣弄低俗、展示人性的陰暗和醜陋的詩人的詩作,它們披帶著各種貌似深沉或炫目的裝飾,打擊人的信心,損耗人的熱情,消磨人的意志,黑暗人的內心。立足於這樣的認知,重返偉大的古希臘,我們也便真正能夠理解,在從「藝術不僅可以模仿已然的事物,而且還可以模仿按照或然或可然的規律而存在的事物」的認知層面確認了詩人可以通過想像進行創造的偉大之後,柏拉圖的弟子、古希臘另一哲人亞里斯多德為什麼又會通過「凈化」這一詞語描述詩歌的審美效果,從而回答他老師的提問,同時也給予詩人高尚而且高貴的尊嚴。

毋庸諱言,由於發展特別是分配的不均勻,我們目下的社會出現了太多的不公平和醜惡,以此為由頭,目下不少詩人的不少作品中也便充滿了各種各樣因為心理失衡而導致的仇恨、陰暗、惡和不善良:對自然的無視,對人性的詆毀,對於善良的嘲笑,對於優美的戲謔……,彷彿只有惡作劇的破壞和不懷好意的噁心,始才是當下詩歌可以被冠之以「創造」或「先鋒」的理由。寫這篇小評論時我正好在微信上看到了這樣一首詩歌:

尿急

海口騎樓,尿急

隨便找附近一書館

上廁所

就趕上一個詩歌活動

一位很有名的詩人正在講話

說下一步要飄到海口

我不否認這類寫作內存的某種小機靈、小智慧,但是在諸多如此這般的詩歌寫作表達之中,我同時感覺到了一種特別不舒服的、起自於原本也是詩人的被故意強調著的對於別的詩人和詩歌的不友好。這種不友好,如果僅僅局限於青春期寫作的自我認同焦慮的表現,我原本是沒有什麼可說的,但若擴大起來,將它當作一種時尚和美學標準,甚或對於他人和生活的態度,我個人則覺得是十分有害的。也正是在這樣的意義背景之下,我才格外看重我對於包苞詩歌的閱讀:無論是他在山水之間的健康的行走還是他對於植物動物們濃烈的喜愛,無論是他對於天空的朗朗的仰望還是對於大地的深情的俯瞰,無論是對於神的體諒還是對於人的悲憫,無論是他對於善美的眷戀呵護還是對於惡丑的憤怒譴責,他的詩歌都能夠在不經意之中以自己人性之中的憨厚、寬容、正義,在心靈深處趨美向善的意念之上,於此混亂和墮落時代,給我自己以一根火柴在黑暗中所有的光和暖。

雨眠王元中,或寫作王元忠,筆名雨眠。教授,博士,主要工作是教學、科研,兼帶負責一個學術雜誌的日常工作。熱愛——讀、寫、評——詩歌,發表過一些作品,出版有詩集《渭河南岸》。

【二十一世紀漢詩精選?包苞】

詩觀:好的作品都是宿命的,包含著太多的機緣巧合。好詩不是你寫出了什麼,而是什麼找到了你。

丙申小年,兼寄弟弟

往年小年,是父親祭送灶爺。

近年是我。今年,我客居異鄉,家裡的灶爺

就要你去祭送了

老人們說,灶爺是一家之主

大宗顯族臘月二十三祭送

庶民小姓,要晚一天

不問為什麼

越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戒律

越要心存敬畏

祭灶爺要獻糖瓜

送灶爺要囑咐幾句好話

通常都是「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

老人說:灶爺吃了糖瓜

上天言事就不亂說了

現在想想,做我們的灶爺

也真難為了他

大概在天上,也如我們在人間

唯唯諾諾,噤聲不言

儘管也是神,可在神中間,他也不過一介布衣

天上人間,大抵如此吧!

小年且逢大寒,人生至此,寒冷已透骨子

再難以忍受,春天還會遠嗎?

今年,祭送灶爺,就不要再囑咐了吧

灶爺想說啥,就讓他敞開心扉去說

如果真有上天

如果真要言事

我倒希望也讓他說幾句心裡話

他是我們的主人

我們承受的,也必然是他所承受

唯有謹記,除夕夜,一定要焚香化紙

把我們的灶爺接迎回家

再怎麼著,他都是我們的主

祖輩的積修,都堆積在他的心上

有了他,煙火起處,生活就有了方向

有了他,再苦的日子,也就是一種希望

2017.1.21

黃昏,讀一則童話

黃昏,讀一則童話:

一個小女孩,在黃昏的落日中等她的爸爸

而她的爸爸,已經不在人間

她一直在等。

落日,一直在下沉。

我的心,也一直在下沉。

我也是父親

我的女兒也正在長大

那一刻,我是如此傷心!

只有我知道,父親不會再回來了。

而每個黃昏,女兒還是去老地方等

那一刻,我是如此傷心!

我的女兒也在長大

她不知道我經歷的這個黃昏

我不想讓她知道

我正在為她經歷一次傷心的落日

我也不想讓她知道

當那個小女孩牽著另一半的手

出現在多年後的落日中

我落下的那一滴淚

也是為她的

2017.1.23

一條槐花披拂的小路

一條槐花披拂的小路,

因為僻遠,

所以幽靜。

五月的早上,我只身前往。

紅嘴藍鵲和野畫眉,

總是比我更早。

到了中午,蜜蜂佔據整座槐樹林。

勤勞的小精靈,好像

把一條芳香的河流搬到了樹上。

五月很快就會過去,

太陽落山,我還會去槐樹下散步。

如果累了,就席地在花香中;

如果渴了餓了,就伸手捋一把槐花。

如果不是這條路,

即使五月,也不是香甜的。

2017.5.26

你眼裡的艾蒿也許不是真艾

艾蒿長在野草中,並不十分好辨認

如果不是親自去拔

我真不知道有那麼多野草都和它相似

水蒿。火絨蒿。鐵蒿。甚至茵陳,蕁麻草。

但艾蒿就是艾蒿,拔過你才能知道。

我曾數次把水蒿拔在手裡,

田裡勞作的老人就笑我。

他在野草中給我指認艾蒿:

「葉子較圓,有白色的背光。再聞一下

嗯,就是這種帶有苦味的艾香!」

我終於在野草中,找到了艾蒿。

而早晨的露水,已經打濕了我的衣褲。

但我並不能,用文字

把艾蒿和那些野草分離出來。

我提著拔好的艾蒿回家,路邊的老人又告訴我:

只有沾了端午露水的艾蒿,才是真的艾蒿

而我拔回來的,也許只是一把野 草

2015.5.27

下午時光

風吹著葉子。

風,又吹著葉子。

陽光開始撤離。

從小院的西邊

漸漸挪向東邊。

從地面泛起來的熱,

也在漸漸散去。

時間,多麼可愛!

它靜靜地,不出聲。

只有螞蟻是忙碌的

它偶爾爬過陰影

但陽光的熱,會讓它迅即折返回來。

多麼可愛的螞蟻,

整個下午,它們都在忙忙碌碌地,陪我。

2015.5.27

丁酉端午寄商略

端午了,禮縣的沙棗花開了。

沙棗花夾在書頁里,隔得再久,都能聞到香味。

寄給你的沙棗花,是一個美麗的姑娘親手摺下

夾在書中

她一定要我親口告訴你。

蘭州煙只有甘肅有,品質恆定,適合思考時點燃。

你是一個安靜的人,任何美好

抵達你的門口

都是我來看你。

除了讀書,寫詩,你僅有的愛好就是抽煙。

我不抽煙,因為你抽著,就是我在抽。

2017.6.6

鳥聲

杜鵑叫了好久了,它還會繼續叫下去。

這種痴傻的鳥,簡直要把自己叫死。

紫嘯鶇正在房屋的孔洞中築巢,一雌一雄,守在巢穴附近

像兩道黑紫色的閃電。

燕子已經在育雛,它們從空中叼來蟲子,

又從巢穴中叼走孩子的糞便。

北紅尾鴝有著好看的毛色,

它的另一個名字叫「火燕」。

斑鳩今年沒有來櫻花樹上築巢,

它超強的繁殖能力讓人咋舌。

鶺鴒鳥一般都在水邊

但也來村莊的屋脊上放歌。

金翅雀、灰椋鳥、紅嘴藍鵲,有時會飛越村莊的上空

它們的領地在村外山坡上的樹林邊緣。

鵪鶉、鷓鴣、馬雞、雉,有時也叫「呱啦雞」,

它們不會從山坡上飛下來,但叫聲會傳遍整個村莊。

麻雀無需介紹。一度時間,它們去了城市,但不久,又回來了。

回來了的麻雀,比之前髒了。

村外的麥子快熟了,現在一天一個樣子。

有人對「金色的麥浪」產生懷疑,其實,成熟了的麥子,就像乾淨的黃土。

麥子熟了,鳥兒們就都飛來了。

它們是村莊的另一批居民,在用自己的歌聲,讚美村莊。

2017.6.8

圍觀者

一個人倒下去

無數個人

在圍觀

無數個人

沒有攙扶

沒有阻止

沒有伸手挽留生命

而是看著又一輛車,從她身上

碾過

無數個人

看著她掙扎

看著她痙攣

看著她緩緩閉上眼睛

無數個人離去

消失在生活中

成為你的朋友

鄰居

或者親人

2017.6.11

題記:6月7日,一段監控視頻在網路熱傳,視頻顯示:一女子在過馬路時被撞倒地,但十餘名路人和十多個途經車輛均無視漠然經過,其間經過的車輛和行人無一上前施救,結果女子再遭車輛碾壓身亡。該視頻引發了網友的激烈討論。經證實,此事於今年4月發生在河南省駐馬店市區。6月7日深夜,駐馬店市公安局通過其官方微博發布通告證實,當事女子已身亡,此案系一起交通肇事案件。

渣土車

遠遠地,大地就開始戰慄。

這是弱小者,來自內心無法抗拒的恐懼。

遠遠地,它鮮艷的顏色在閃光。

這是侵入者慣用的伎倆:美好的說教暗含威懾。

如果你以為龐大的事物只能靠緩慢的爬行,那就是愚蠢的淺見。

事實上,它出現在我們身邊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像。

用「凌厲」來形容它的速度時,

我們只不過是掉在地上的一聲聲喑啞的尖叫。

在一張黑色塑料布的遮蓋下,它運走了我們的房子和土地。

現在,僅存的寧靜也正在消失。

有什麼辦法呢?昨夜我又聽到了尖叫,

天亮時,洒水車已經清理完了痕迹。

血跡可以清洗,

疼痛卻無法剔除。

像渣土車疾馳在我們的生活中一樣,

有一種痛,一直在大地深處積聚。

2017.7.29

青玉米

飢餓剝開了青玉米的衣服

愛情剝開了青春的衣服

只有愛和飢餓

等不得熟透

守玉米的隊長比野豬可怕

可滿地的玉米還是被偷吃

那一年,年輕的我經過玉米地

滿地的青玉米,好像都在喊我的名字

2017.7.29

飲馬溝小調

河水走過的彎路

風,也在走

風把河水

吹乾了

河谷里走過的驢車

夢裡也走過

驢車不在了

鈴聲,還在

一輩子都想走出去

一輩子,又都無怨地留下

風是遠方

風,也是命

坐上了你的毛驢車

就成了你的人

活著,是你心上的石頭

死了,是你眼裡的沙

說什麼雄獅當關鷹回頭

說什麼西天取經象吸水

那不過是風把時間

刻進了石頭

包苞本名馬包強。1971年生,甘肅禮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屆高研班學員。甘肅省第二屆「詩歌八駿」之一。2007年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三屆齋堂青春詩會。曾出版詩集《有一隻鳥的名字叫火》《汗水在金子上歌唱》《田野上的枝形燭台》《低處的光陰》《我喜歡的路上沒有人》《水至闊處》等六部。

· END ·

編輯 | 纖塵若木

主持 | 欣梓

中國·天水市詩歌學會

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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