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菜花香二都村

最新 04-18

薺菜花香二都村

作者 / 何小楓

當春風尚未抵達下渚湖的防風山下時，一種不起眼極普通的野菜已在防風山麓異軍突起，那便是青青嫩嫩的薺菜了。當去冬今春的一場大雪退去的時候，我在家鄉的土地上，俯下身來便會發現一份驚奇：在一片草類植物接近完全枯敗的爛泥中，居然鑽出像令箭一般突兀伸起的小花苞。一棵棵野菜無視眼前爛泥臟污，無畏地站起，像是一個個受過良好愛國教育的兵卒，扛起了兵營的旗幟，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二月時候，春風在防風山一帶完全收復失地，這時我看到薺菜花態度從容，以它們潔白像碎米粒的小花，成為它們引以為榮的民族徽章。防風山的山麓下，薺菜花星星點點，這白色的祭祀肅穆，也有悲壯的成份。薺菜的這種氣氛持續很長，一直要等到一樹一樹的梨花開遍，像白雲旋繞村莊，一樹一樹的桃花開遍，像緋紅了臉蛋，一簇簇山野小花給靜穆的防風山披上五彩繽紛的裙裝。這個時候，薺菜開始隱姓埋名，慢慢從大自然舞台隱身而退。

作為野菜，對於二都人來說，薺菜是很親切的，對它的了解也是很深入的，常常因為在村落宅居的地方無意之中看到薺菜，大家都會心生喜悅。據說薺菜是一種吉祥、能夠帶來幸運的春菜，傳統農曆三月三日為薺菜花生日，婦女均插薺菜花於鬢邊。流傳於江浙一帶的關於薺菜花的民謠是這樣唱的：「三月三，薺菜花賽牡丹。女人不戴無錢用，女人一戴糧滿倉。」聽我奶奶說過，農曆三月三薺菜生日時，婦女頭上戴上了薺菜花，就會避免頭疼。關於這一傳說，應該是來自民間傳說中名醫華佗用薺菜治好了一名患頭暈症的老人的故事，還有「薺菜花煮雞蛋」的傳統，據傳名醫華佗當年在一次躲雨途中，用「薺菜花煮雞蛋」的方法醫治了一位有頭暈症的老人，藥到病除。其實，古典醫書上也確切記載了薺菜花「明目清火、利肝健胃、清熱利尿」等功效，它應該是防病治病的好藥材。

薺菜生長極廣，田間地頭，曠野路邊，甚至牆角門沿，都是它活動的所在，生長的場所。薺菜一直在做一件看似傻傻但又充滿童心可愛的善事，它好像是一位憨厚的郵遞員，走遍各個角落，把春天的信息告訴給每一位人類，每一位植物，每一位動物，甚至每一位昆蟲。在二都人眼裡，薺菜的美味令人難於抗拒，它的香氣來自春天土壤植物根部中儲存的醇厚原味。把剛挖回來的薺菜挑選和洗乾淨後，滾水裡輕焯一下，土不拉幾的葉片馬上變得油嫩碧綠，像抹了一層油般閃亮。然後切碎，濾去水份，佐以適量的鹽、香醋、麻油，再撒落一些紅椒，一道涼拌薺菜就做好了。此時的薺菜，葉片兒綠得油綠，椒丁兒紅得濃艷。嚼一口，咸中帶甜，再嚼一口，麻香四溢。那滿嘴的清香啊，傾間充滿心肺腸胃，整個人浸淫在春天的鄉野氣息之中。

薺菜是大自然對人類的慷慨贈與，貧困年代裡，這便成了當年普通家庭春天的家常食材。所以，奶奶也常常帶著我一起去山下挖，挖呀挖，一籃薺菜很快就挖滿了。可是，我經歷好長一段時間才認識薺菜，常常把不是薺菜的草也挖了，這讓奶奶對我挖的野菜總不放心。所以我挖好的野菜，要經過奶奶的嚴格挑揀審查，奶奶還每次把挑揀出來的草，一一向我比較，讓我去認識真正的薺菜，後來，我才慢慢認識了這些與一般野草不一樣的高貴野菜，內心也逐漸與這些薺菜們結上了緣，直到現在，每年春天，我都要去野外看看，心裡感覺特舒服。

挖野菜也是一門技術活，要完整無損挖出一棵薺菜，絕非易事。這些小小的薺菜，一根根葉脈呈輻射狀分布，葉面纖瘦且鋸齒狀裂口很深，中間凸起一根細細的腰桿，整體形象似一位身著蕾絲裙裝的優雅少女。漂亮的「蕾絲花裙」緊貼著地面，呈現跟泥土一樣的本質顏色，灰綠中夾帶點點灰褐。令人欣喜的是，當你找到一棵，便會接連發現一大片，薺菜是一種喜好群居的植物呢。挖的過程中，如果你沒有一定的技巧，一性急直接滿手去拔的話，肯定會被你搞得稀巴爛。奶奶告訴我，得用鏟子小心翼翼地在它的根部撬一下，一下不夠就撬兩下，直到底部的泥土鬆軟，根系離散，再用鏟子輕輕一托，一朵完好無損的薺菜就呈現在你眼前了。我聽著奶奶的話，慢慢學，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最後終於讓我學會該如何完整挖出一棵薺菜了，我高興地挖啊挖，和奶奶一樣，在暖暖的春風裡，挖出一棵又一棵長勢興盛的薺菜，然後輕輕抖抖泥沙，放進竹籃。

對於薺菜的食用方式，在我奶奶手裡，則是能夠化出好多美味的食物。她可以把焯過水的薺菜，切細與肉沫混合，接著就做出一大串神奇的好吃食物來。什麼薺菜餃子、薺菜包子、薺菜圓子、薺菜千張包啦，這些葷與素的搭配，青素的薺菜與葷腥的肉沫馬上融和得香糯溫軟，舒服相伴。薺菜的素味在肉沫的作用下，催生出一種特有香味。當我吃到薺菜餃子時，咬破餡皮便感受到滿口肉香，又細嚼到薺菜，便有絲絲清香襲來，此時，人與大自然唯美得連貫融通起來，真是好愜意，好舒心。

古人把食薺菜作為一件快事，著名大詞人辛棄疾寫薺菜花，筆端深情無限：「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又在《鷓鴣天·游鵝湖醉書家壁》中寫下：「春入平原薺菜花，新耕雨後落群鴉。」名句。宋朝大詩人蘇軾評價薺菜「雖不甘於五味，而有味外之美」，所以蘇先生親自下廚，以薺菜創製出「東坡羹」。這位「東坡肉」美食創始人，自此有了「東坡羹」，便有了聯袂絕世佳肴，更加有助於詩人吟詩揮毫，文人雅趣淋漓揮發。大詩人陸遊也是愛薺文人，寫下《食薺十韻》詩篇，另一首《薺菜》中的「日日思歸飽蕨薇，春來薺美忽忘歸。」詩句傳世千古，寫出古人對鄉野食物淳樸情愫，也為後人樂觀對待生活與熱愛大自然，傳遞了浪漫的詩意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