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大賽丨17號作品：柔軟的玉米地

文/段遙亭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清明前後一場雨，渭北高原圪塔村的鄉親們開始種瓜種豆。這時候，精神抖擻的練鐵匠趕著自家那頭棗紅色秦川牛套起犁鏵在前邊耕地，老婆桂蘭和鄰居胡鳳英兩個女人一前一後跟著點播玉米種。此時的練鐵匠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意氣風發的大公雞。生活在身邊的兩個女人和孩子們就是圍繞他這隻大公雞覓食的母雞和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雞。那些生活在偏遠地域的世間萬物自有它們的天倫之樂。北山坡的飛禽走獸，卸掉籠韁的牛馬，脫離圍欄的豬羊，自由自在的狗貓雞鴨，它們盡情撒歡時自然會找到自己的愛情伴侶與意中人。

中秋節過後沒多久，村裡人開始收秋了。農忙時期，練鐵匠停下了手中的鐵活。北方的秋天是一個忙亂的收穫季，比不得夏季收麥子那麼規整單一。蕎麥、玉米、高粱、豆子、穀子、糜子，一大堆五穀雜糧，加上蘋果、梨子、柿子、洋芋、紅薯、蘿蔔、白菜、茄子、辣子這些瓜果菜蔬混為一體。真是忙得不可開交呀。秋季風雨無常，你顧了東邊管不了西邊。這時候，即使練鐵匠這樣打鐵的人也累得腰酸背痛招架不住。他除了忙活自家的莊稼之外，少不了要照顧鄰居胡鳳英這個老相好。這麼多年，近在咫尺的兩個人關係曖昧說不清道不明，早已成為一個半公開化的秘密。已經這樣，只能這樣了。好在村裡的知情者也是心照不宣。日子總算風平浪靜稀里糊塗就過去了。

陰曆九月，一天下午，他和老婆桂蘭收完西嶺上的玉米回家時，天色向晚。鄰居胡鳳英上小學的兩個兒女在院子里寫作業。他進屋喝了兩口水之後出門去東邊的窪地找胡鳳英幫忙幹活去了。

黃昏的田野上，秋風蕭瑟，一片狼藉。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胡鳳英一個人彎著腰正往架子車上裝玉米。練鐵匠在路邊地頭看到這般情景心裡有點難過。胡鳳英抬頭望見老情人的身影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忍不住眼窩一酸，淚水滴在了玉米葉子上。此時，西北方向的天空有點陰暗，看樣子好像要下雨了。練鐵匠走到地中間的架子車跟前，心有靈犀的意中人打了個照面無需寒暄。兩個人趕快裝好一車子玉米準備回村。練鐵匠彎下腰狠著勁拉繩子時，胡鳳英那邊系在側面掛鉤上的繩頭突然鬆開了。猝不及防的練鐵匠仰面朝天一屁股摔倒在玉米地，左手心被玉米茬划了一道血口子。車子上散落下來的玉米稈壓在他身上。他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朝著胡鳳英罵了一句：「你這個熊婆娘，怎麼連一根繩子都弄不好。」他摔倒在地的一副狼狽相笑得胡鳳英肚子疼。她忍住笑意弄開壓在他身上的玉米稈，之後伸手扶了一下練鐵匠想把他拉起來結果卻是徒勞。她見狀只好蹲在地上幫他清理傷口，後來乾脆雙膝著地跪在他面前用嘴吮吸著他手掌心流出的血。隨後掏出褲子口袋裡的手帕給他包紮了傷口。

弄好之後，她喘了一口氣說：「你剛才罵得好，像我心中的爺們。」

他忍住痛感戲謔：「你看咱們兩個現在像不像一對夫妻？」這女人剛才處理傷口時的用心讓他觸景生情。

「當然像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別人說閑話了。有你這樣一個知熱知冷的男人陪在身邊護著我。我這輩子死了也值。」練鐵匠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女人胡鳳英傾訴衷腸。她剛才跪著吮吸自己掌心血跡的模樣讓人心神酥癢柔情萬種。血濃於水，水乳交融。多好的女人呀。他伸出臂膀將她往懷裡一抱，兩個人順勢倒在玉米稈上。胡鳳英收玉米時胸前不小心鬆開了一顆紐扣，這一躺下來自然露出大半個乳房和乳溝。此情此景真是要命，心潮起伏的練鐵匠頓時忘記了傷口之痛，手腳並用抱住胡鳳英一邊親嘴一邊揉搓。夜幕下的玉米地變成一張兩情相悅的席夢思大床。在這個秋季，奶子美白，瓜果飄香，玉米金黃。這樣的日子真他媽舒服，這樣的日子不就是活神仙嗎！躺在玉米稈上的女人胡鳳英哼唧著迎合著。鐵在燒——練鐵匠胸中爐火正旺，鐵鎚發燙，下身硬得像一個顆粒飽滿的玉米棒子。他想進入老情人胡鳳英這座鍊鋼爐百鍊成鋼化作繞指柔。他喜歡倆人偷歡時如膠似漆激情四射的飄飄欲仙。呼之欲出，一名機槍手推彈上膛。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向胡鳳英的褲腰帶。他想在這塊堅硬而柔軟的玉米田裡與心愛的女人胡鳳英來一場隨心所欲的天地交合。

此時此刻，傍晚的田野上，星空朦朧，暮色四合。秋天的夜風爽朗吹過。勞作間隙，兩個土眉土眼的男女瀕臨愛河。心慌意亂的胡鳳英推開他躍躍欲試的手指坐了起來，輕聲勸慰：「人常說，好了傷疤忘了疼，你這手上還在流血，就想在野地里胡折騰。」

「我不怕疼，你就是我最好的止痛藥。」

「少在這裡油腔滑調，趕快回家。」胡鳳英掙扎著想站起身，被他一伸手拉住坐在腿上。他從背後抱住她朝著耳朵吹了一口氣，弄得她身心直痒痒。

「你說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她故作生氣狀。

「像什麼樣子？」

「就像一隻氣勢洶洶的大公雞。」胡鳳英信口開河的比喻把他們倆人給逗笑了。

「說得好！我就是一隻大公雞呀。可是別的老母雞我懶得去理。我就喜歡你跟你這隻中意的蘆花雞在一起（壓蛋）。咱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這玉米葉子是香的，空氣也是甜的。你說是不是這樣？」胡鳳英面帶笑意不作聲地在他大腿上擰了一下。

突然之間，地頭傳來一陣呵斥牲口的叫罵聲，驚擾了正在夜幕下調情纏綿的兩個男女。

「——把你個驢日的，天都黑了，還不快走！」北邊的田間小路上有人趕著牲口回村了。犁鏵在土路上摩擦出一種磕磕碰碰的噪音。朦朧之中聽出好像是村子後排的黑老五。兩個人見狀躺在玉米稈上屏住呼吸緩了一會，胡鳳英壓低聲音扯著他的耳朵說：「起來，我們趕緊回家。你的左手傷成這樣還能拉車子嗎？」

「咋就不能了？」他坐起身子說，「在你面前，我就是一頭力大無窮的野牛。」

「好了，大野牛。現在快點回家。等你傷好了，有的是犒勞你的好日子。」胡鳳英此言讓這個意亂情迷的老情人心理上得到一種撫慰。

兩個人起身收拾好架子車上的玉米，練鐵匠在前面拉著，胡鳳英在後面推著。田間的玉米茬拌來拌去，東扭西歪好不容易走到北邊的土路上。兩個人站在架子車旁喘氣那會，他一臉壞笑問胡鳳英：「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誰知道你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些啥呀？」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著把你摟在懷裡，該多舒坦。」

「我說你這個人就不知道消停一下……」胡鳳英心裡一喜，嗔怪著推了他一把。

「哎，你說剛才要是架子車上掉下來的玉米稈把我壓死了，你該咋辦？」

「還能咋樣？那我就跟你陪葬。」她跟著來了一句狠話，「走走走，趕快走。別死呀活呀的，這地里的活還多著呢！」

她也喜歡與這個火辣辣的男人在一起。那種其樂融融的男歡女愛讓人心裡很受活。自己當初勉勉強強嫁了丈夫苟世德這個煤礦工人又能怎樣？一個月回不了幾趟家。除過領到幾個工資那會在她面前顯擺一下，養出一身好吃懶做的毛病，越來越不願意下地干農活。兩個孩子的功課學習也不怎麼上心。節假日好不容易見個面只是變著花樣在她身上找樂子。用他們那些礦工們粗俗的玩笑話來說，星期天回家休息就干兩件事——看娃日他媽。胡鳳英憑著一個女人的直覺發現，丈夫苟世德在礦上一定與別的女人上過床。她偶爾去礦上探親時，從他的工友們身上看到這些下井的煤礦工人單調而粗俗的生活場景。除了上班、下班、洗澡、吃飯，就是抽煙吹牛打麻將，要不就是去工人俱樂部看個電影。下班之後閑著不去吃喝嫖賭，又能幹什麼呢？可她又能怎麼樣？很多時候，一個人的境界是由他的社會生活環境決定的。自己輕描淡寫勸說幾句也不過是一陣招人討厭的耳旁風。嘮叨煩了最後得到一句訓斥：「你管好你自己和家裡就行了。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瞎操心。」說完他就騎著自行車摔門而去。

長期兩地分居的夫妻生活，使得這個原本就沒有多少愛情的婚姻之殼差不多已成了一個家庭旅館。丈夫苟世德像是一個星期天過夜取樂而合情合理的嫖客。所謂喜結良緣白頭偕老，自己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一個合理合法提供夫妻生活的性夥伴。現實生活中的家務、農活都要她一個人撐著。好在有兩個兒女在她身邊做伴，湊合著過日子。好在天天能夠見到對自己有情有義的鄰居練鐵匠，這個裡外關照的男人讓她得到一種依賴性和踏實感。

那天傍晚，他們兩個人摸黑拉著一架子車玉米回到家門口時，院子里的路燈已經亮了。胡鳳英的丈夫苟世德剛好從煤礦上回來了。胡鳳英見狀說了他一句，回家了也不知道過來幫忙幹活。苟世德陰陽怪氣反駁了一句：「我這不是剛進門嗎？再說了，也有人替我幫忙啊。」

「日你先人，好心沒好報。你也不看一下人家的手傷成啥樣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胡鳳英乘機開始罵人了。苟世德見狀朝鄰居練鐵匠左手看了一眼說：「哎呀，老哥，真是不好意思。傷得要緊不？快進屋喝口水。」他故作輕鬆道：「沒事，不小心划了一個小口子。看樣子天要下雨了，你們趕緊卸玉米吧」。他看了胡鳳英一眼轉身回家了。不遠處，他老婆桂蘭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冷眼旁觀……

那個雨夜，胡鳳英拒絕了丈夫苟世德無趣求歡的性暗示。她有點厭煩這個只知享樂不問農事的名譽丈夫。儘管作為妻子她有為其提供床第之歡的性義務，可是她還是捍衛了自己身體所有權。她的心思還沒有從玉米地里她與練鐵匠親密接觸的回味中走出來。她轉過身去說了一句，地里的活累死人了，我渾身酸疼。趕緊睡覺。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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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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