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米爾,既不簡約,也不簡單
繼續翻譯克拉克爵士的書《觀看繪畫》,今天介紹維米爾《繪畫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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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誰,只要是第一次欣賞這幅《繪畫的藝術》,我想他一定會欣悅於畫中白晝的光線,那光打在耐心的模特身上,掠過牆上的荷蘭地圖,彷彿一波覆在沙上的浪。我們享受這感知力得到強化的時刻,享受眼睛得到的簡單愉悅。維米爾早期的仰慕者們因之迷惑,認為維米爾是個簡單的藝術家。
不過,從一開始,各種各樣複雜的細節就已經逐漸湧現出來。手拿黃色書籍的藍衣女子安詳平靜,而在我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之前,我得先越過一些奇特的障礙,垂下的大布簾,畫家本人奇怪的輪廓,還有桌上的東西,前縮法讓它們幾乎認不出來了。
慢慢意識到這些細節後,我開始注意到它們看上去多麼奇異,而彼此之間又存在聯繫。每種形狀都有明確規定好的角色,就像孩子們的畫里一樣(抑或是在他們得到鼓勵可以表達自己之前)。一個人處於半夢半醒之間,還是可以用這種方式觀看事物,朦朧的睡眼望向床把手,或是一個燈,只能看到形狀,不太確定到底是什麼。維米爾保留了這種清晨的純真眼光,並加之以最纖細入微的色調感覺。
這時,我開始思考,還有哪些畫家擁有這樣對奇異形狀的痴迷,頭兩個湧上心頭的名字是:烏切羅、修拉。
記得在烏切羅的戰役畫作中,也有一些前縮的物體,類似這幅畫里模特前面桌上的書和石膏像;烏切羅的畫里甚至還有長號,幾乎跟這幅畫里女子手上的一樣。
當然,區別在於,烏切羅用幾何把這些平面形狀統一起來,而不是靠色調。他靠某些理想化的幾何構成關聯起它們,文藝復興的理論家們稱之為「規則物體(regular bodies)」,這也都是他所理解的「透視」一詞的部分含義。
維米爾也對透視感興趣,還從中推導出很多類似的圖樣;但他無意於「規則物體」,作為巴洛克時期之後的畫家,他的形狀更不規則,諸如畫中畫家球根狀的臀部,對比烏切羅畫的馬屁股。
修拉跟維米爾一樣,對色調感興趣,不過他主要利用直覺組織大片畫面。他不願意去畫半個空箱子,而維米爾可以;兩個人倒是都對一些非個人化的東西感興趣,比如陽傘的末端,或者椅子的把手。
不過,這些評論家的揣測讓我的思緒離作品太遠了,我得再看一次,看看畫中能告訴哪些維米爾的事情。這是他畫畫的房間之一。似乎有兩個這樣的房間,在他早期和晚期的作品中,都能看到兩種窗欞樣式,而光線總是從左邊射進來,質感也幾乎都是一樣的。他可以完美地控制空間,讓它們看上去很大,可要是測量一下地面面積,實際上是很小的,所以作品中前景的事物離眼睛特別近。開始作畫之前,他會設置好場景,安排好傢具,掛起布簾,用布蓋好桌椅,在主要的牆上掛上不同的地圖(我們知道有四幅),或是他自己收藏的某幅畫。普桑會在模特舞台上安排自己的人物群像造型,維米爾在坐下來畫之前,也會讓自己的構圖至臻完美。他的父親曾經是個畫商,父親死後,維米爾接手了生意。所以,他有足夠多的畫作可以用來裝飾房間,尤其在意如何安排。如此精心安排的布景里,他會放置一個人物。一個人物就足以讓他滿意,因為這樣就不用處理多人造成的戲劇張力。但是,要是為了多些變化必須引入更多人,他喜歡讓其中一個背對我們,避免兩個人的目光造成的干擾影響。在極少數描繪多個人物關係的時候,比如德國布倫瑞克的那幅畫,我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厭惡之情。
《拿著酒杯的女孩》by 維米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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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局外人觀察時懷著欽佩,又抱有厭惡;所有優秀的藝術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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