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寵物店選購朋友小狗的生日禮物
JJ與我研究所畢業照
在上海寵物店選購朋友小狗的生日禮物，遇上了過度熱心的店員，滔滔不絕地分享養狗經，重點是與犬類動物相處需要界定領域權，溺愛寵物的惡果就是讓小狗當了一家之主，狗主人反成了僕人，熱情的店員甚至還推薦了一本免費手冊讓我帶回去看。冊子上陳述，要完全讓寵物馴服，不能高舉抱著過主人的胸口或是超越肩膀，不能讓寵物坐上主人的椅子，最重要的，一但讓寵物上了床，就全面淪陷了，主人就等於交出了一切領域權，讓寵物完全佔上風了……一頁頁翻看，我幾乎犯了養寵物十誡每條規矩。
多年前在紐約有了生命中的第一個狗兒子JJ，就像闊別累世而重逢的老友，我們似乎第一眼就認出彼此，那些年，我們總是喜歡深情對望著，充滿愛與信任的狗兒，眼神里有一種讓人安定的神奇療愈力量，JJ的純潔的眼神總是一次次教導我歷經風霜的人生回歸單純、愛與寬恕……剛到紐約那些年，為了節省下空間放書、畫具、以及多存些錢去繳學費而沒買床，或許更深層些的原因，是害怕安了床之後成了不歸的旅人而離回家鄉路更遠。總之，我和JJ就窩在一張沙發上當床渡過了紐約生活的前四年，之後才移到我自己找木料搭建的Loft bed空中之床。
JJ似乎沒有體形大小的概念，一心想當保護我的角色，曾在紐約街上遇見兇猛大狗突然暴沖攻擊我，小小的JJ居然也英勇的不顧一切奮力向前。JJ的睡姿尤其好笑，可以學人般仰躺睡一整晚，有時還會發出打呼聲，做惡夢驚醒就緊緊抱著我，動物似乎都會很原始本能的害怕刺耳的打雷聲，風雨交加的夜晚才輪到我扮演大英雄。每一天打工下課疲累不堪的回家時，JJ永不嫌膩般迎接凱旋英雄的全套歡迎儀式，成為我獨自異鄉穿梭於上下流社會那些年最大的慰借。
JJ也有些煩惱，隨著我到各國展覽的機會越來越頻繁，我們斷續分開的時間就越長，出門前整理行李時，JJ會跳進行李箱里卑微乖乖端坐著，讓人不忍卒睹、難以割捨，甚至最開始我離家出遠門時JJ總是憂心不已的斷食兩天等待。我放棄了幾個藝術家長期駐村計劃的邀約，僅接受一星期以內的布展，開幕後就匆匆返家，以多儲存我們更多共處的時間。JJ五歲時獸醫說他的心臟比一般同種的狗還大將近一倍，較容易有心臟疾病而早夭，望著X光片我緊緊抱著JJ相互約定好要活到這類型梗犬的平均高壽15歲，有著Big Heart的JJ也不負所望完成使命。
那一天我由歐洲展覽得獎回來，看顧的臨時工女孩告訴我JJ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撐著等我回到家，抱著JJ我們一如往常地凝視，直到JJ緩緩閉上雙眼，我在他耳邊告訴他順著光的方向走，如果有天堂，就去面試當天使。如果有輪迴，別再當狗狗，因為總會從小與父母離別，一輩子還得承受太多的翹首等待。別出生在戰亂烽火國家……去當個尋常人家有父母照顧長大的好命小孩……抱著JJ逐漸流失的體溫，我強忍住眼淚，免得JJ掛心，送別的經驗我很小就有，清楚明白這一刻之後，會是歲月里無止境反覆嘔心思念，這一別，竟不知要再經過累世累劫流徒……喃喃念著佛號……
寵物葬儀社的社工來帶走了JJ後，我在公寓里獨自放聲痛哭了一星期無法出門下樓，之後，別了第二故鄉，離開了生活15年的紐約至今。
或許動物或人類的關係互動之間，會產生微妙的主導權，佔有跟被佔有、需要或被需要、照顧與被照顧……其實沒有真正的強與弱的差別，按照手冊上描寫的情境，才知道原來當年的主人是JJ而不是我，我傻傻地被JJ專情擁有了15年，才明白真正的幸福真的不是去擁有什麼？而是享受被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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