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母,這部港片比《踏血尋梅》還殘酷
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任何時候都不要讀陀思妥耶夫斯基。
讀了搞不好就要弄出人命。
在陀氏的文學世界裡,殺人,似乎不是一種可以自由做出的選擇。
也不是一時衝動。
那更像是一種義務、一種責任,一種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斷。
彷彿不殺,一個人在世界上的存在也就沒有了根基。
保羅·施拉德和馬丁·斯科塞斯受陀氏《卡拉馬佐夫兄弟》的啟發,鼓搗出一部《計程車司機》,主人公特拉維斯殺掮客、救雛妓,便是出於這樣一種不得不為。
張經緯導演,在今年香港電影金像獎上獲三項提名的《藍天白雲》,同樣可以視作陀氏小說的一種重述,或者,一份讀書筆記。
該片的題記,便是從《卡拉馬佐夫兄弟》引來的一句話——
人,縱然是壞人,往往比我們想像得要更為簡單和胸懷樸直。
全片的主線劇情,即是對這句話的一種具體的詮釋和演繹——
一個殺害雙親的少女,如何從一個「簡單」和「胸懷樸直」的人,變成了一個「壞人」?
答案,一如陀氏的小說,儘管全片都在就殺人動機做解釋,但直到影片結束,我們也沒有得到一個明晰的交代,而只能推測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
她非殺不可。
當然,倘若這片真在其結尾處給我們端出來一個確定的答案,那它可就傻到家了。
實際上,雖然採用了一種倒敘結構,雖然意圖像是要做出解釋,但我們在這部片里看到的,更準確點說,只是對少女殺人之前人際關係和生活的一種還原。
並沒有直接、明顯的誘因推動這位叫Connie的女中學生去殺人。
父親,儘管不算一個稱職的父親,但也沒有對Connie進行過多少直接傷害。
這位中年男人身上的惡,都施加在別人身上。
他有暴力傾向,但這暴力,並未施展在女兒的身上。
他懷疑Connie跟一個男同學發生了性關係,抽出腰帶教訓了這個男同學一頓。
Connie在學校偷了同學的一點小玩意,老師把她父親叫來,女孩未受訓斥,反倒是這位老師,挨了她父親一頓打。
他好色。
老婆瘸腿,他公然當著老婆的面,看毛片,打飛機。
他還招妓,肆無忌憚地從外面帶回來一個未成年援交妹,還領著她上了一家人的飯桌。
再有,就是他夜裡一時性起,跟自己的老婆行房事。
這些作風,給一般人,可能會不以為意,要麼,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在青春期,能碰上一個不加管制的開明家長,畢竟不是一件有多容易的事。
除了道德上的硬傷,他令人無法容忍的地方,概括起來,其實只有一條,就是對家人的不尊重,既不尊重女兒,也不尊重妻子。
除非對他的這些行為進行過度詮釋,人們或許才會覺得這位父親該殺,將殺他歸結給一種自我防衛的動機,這個詮釋是——
在這位父親的心中,隱藏著對女兒身體的強烈渴望。
他在女兒面前對性口無遮攔,故意讓毛片的聲音被女兒聽到,是對女兒的一種試探;
他抽打男同學,是出於嫉妒;
他高漲的性衝動,打飛機、招妓等等,則是將對女兒的慾望壓抑之後,一種慾望的轉移和釋放。
這些,與其說是我的隨意猜測,倒不如說電影在引導、暗示我們這樣做。
這樣的暗示,使人不得不想到俄狄浦斯的悲劇,殺母弒父,緊密地跟某種不倫幻想聯繫在一起。
《藍天白雲》里的世界,很大程度上是一種主觀的世界。
女主人公的遭遇,固然兇險。
而風格,將這種兇險擴大化了。
封閉、靜止的畫面,壓抑、煩躁的配樂,彷彿將我們拋入深不見底、無法逃脫的黑井。
這不是一個客觀世界,而是一個神經病腦中的世界,是一個情緒化的世界。
就此來說,電影並非在臨摹世界,而是在臨摹Connie的心理。
不過,我們已經在情慾解釋的道路上走得太遠,現在還是暫且將情慾拋下。
相較於弗洛伊德的理論,我更願意接受卡倫·霍妮的心理學。
這位美國女心理學家的理論,關鍵在於兩個字——
「應該」。
在她認為,這個世界上的種種神經症,主要是因為人們對世界、他人或者自我做出了某種執著的非分之想。
世界(他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我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理論,不論是用於解釋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是《計程車司機》的角色作為,都非常便利。
而應用到《藍天白雲》上面,則可以統一解釋片中所有的人際關係,而不限於Connie和她父親。
Connie最後之所以做出極端行為,是因為她強烈地想要世界服從自己的設想。
在父親,是認為父親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為老不尊,而且也不尊重自己和母親。
在母親,是認為母親不應該那麼軟弱,沒有扮演起一個保護者的角色。
在同學,則是認為校園中不應該出現恃強凌弱,既然無力阻止好朋友受欺負,於是她對世界又多了一重不滿。
上述這些不滿,不僅僅是簡單的不滿,其中還包含著一種蠻橫,即要求這個世界不準如此。
她不接受現實,不接受父親、母親、同學,呈現出她設想之外的樣子。
因為這一要求一直未得滿足,她對世界便形成了一種憤恨的看法,認為它是冰冷的、恐怖的、壓抑的。
而歸結到她自身,則是——
我怎麼竟然能容忍這樣一個世界!我怎麼可以處在被冷落的位置!世界竟然不聽我的!我必須要有所作為!
於是,她殺了自己的父母。
這是極度自大造成的惡果,通過殺父弒母,她懲罰了這個世界。
另一個意義上,她也在自虐,以一種打破規則隨即便被規則所縛的方式,她懲罰了自己之前的不作為,使自己成了一種犧牲。
片中的一個與Connie關係不大的插曲,亦可以看作是這一心理學解釋的另一個示例。
事情發生於Connie一案過去一段時間之後。
審訊Connie的女探員Angela(鄧麗欣飾),懷上身孕,然而卻陷入一種狂躁和抑鬱的情緒之中。
她跟丈夫和患有痴呆症的父親生活在一起,對父親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順眼。
一次,一家人正吃著飯,父親竟然拉在了褲子里。
送父親去養老院的車裡,父親遞給她蛋糕吃,她突然便對父親大打出手。
她還夢見自己殺了父親。
是這個世界的確夠糟糕,才導致Connie和Angela產生了暴力和殺人衝動?
毋寧說,在Angela的心裡,也對這個世界提出了「應該」的要求。
人人都會老,人老了之後,很大可能會出現無法自理的情況,這個事實,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需要做大量心理建設,才能接受。
Angela對老去的恐懼,如此強烈,竟然到了一種歇斯底里的程度,是因為她完全接受不了人會老去的事實。
人怎麼可以老呢?!
人,不應該老。
這樣的要求,逐漸演化成對世界的敵意,導致她認為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是不值得活的。
在這個意義上,Connie成了她的榜樣,她替她對這個世界進行了報復。
受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影響的《藍天白雲》,正如陀氏的作品一樣,不應該被看作是在表達一種對世界的悲觀看法。
世界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無論是認為世界美好還是糟糕,都挺不公平。
它剖解的不是世界,而是心理;它省思的不是外部,而是靈魂。
這裡的心理與靈魂,與本性的善惡無涉,是一種更具體、更形而下的概念。
認為本片表達了一套深刻哲學觀的,其實屬於對本片的誤讀。
在張經緯的這部電影中,沒有哲學,只有心理,它實際上是一種懺悔式電影,一種神經症電影。
我不知道張經緯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
如果沒意識到,那麼他自己顯然還生活在蒙蔽之中。
如果意識到了,那他應該知道,心理學家干起他在本片中乾的這些活兒來,肯定比他更科學、更順手。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在過了一定的年齡段之後,陀思妥耶夫斯基對我越來越沒有吸引力的原因。
藝術,或許應該干一些對它來說更緊要的事,而不是去搶心理學家的飯碗。
文 | 甜叔
※如此無「尺」之劇,我喜歡
※楊冪新劇《談判官》只有3.3,這個日本女神的新劇評分卻高達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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