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的傳奇人生

《晉書·石勒載記下》：「脫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

西晉末年，漢人李雄和匈奴人劉淵在同一年分別建立了成漢和漢趙政權，開啟了十六國政權林立的時代。在此之後建國的是石勒，國號為趙，自稱趙王，其政權史稱後趙。石勒是反王，又是胡人，所以封建正統史學家多對其醜化、矮化，多數人也對他抱有胡戎、反賊的簡單印象。然而仔細查史，就能發現此人不簡單，應是少數民族中的佼佼者。

他出身底層，曾經到過快要餓死的地步。在魏晉那個特別重視門閥等級的年代，貧寒之士要想爬到社會的高層，是難乎其難的，晉的官吏中沒有幾個是真正平民出身的，更遑論坐到君主之位的人。開國之主中出身下層的僅石勒一人而已。這種人，唯有動亂給其提供機會，軍功鋪就其上升階梯。石勒起於「八王之亂」，興於中原紛爭，漸漸坐大，自立山頭，自稱帝號。他坎坷曲折的經歷演繹了傳奇人生。

史載石勒為「上黨武鄉羯人」「其先匈奴別部羌渠之胄」。父親只是一名「部落小卒」，石勒十四歲便「行販洛陽」「倚嘯上東門」，大概是旁若無人邊長嘯邊賞景，被貴宦王衍見了，很驚異，覺得這個胡兒有異志，將來會禍亂天下，便命人捉拿他，幸虧他離開得早，躲過一劫。後來父親從小卒熬到了下層軍官，由於性格粗獷，沒威信，常常委託石勒幫著帶兵，這給了他鍛煉的機會。少年石勒便顯示出卓越的領導才能，「部胡愛信之」。後來家鄉發生大饑荒，他帶的胡兵也散了，在投靠無門時路遇叫作郭敬的鄉鄰，向他哭訴自己又飢又冷，郭敬便給他食品衣物。為感謝郭敬，石勒給他出主意：這樣下去都會餓死的，像我這樣的人很多，你不如召了來，再將我們賣到趙地，你賺了錢我們也活了命，兩全其美。郭敬答應了，便哄來一批人，說賣往山東從軍，路上很苦，「兩胡一枷」，饑寒死者眾多。石勒活下來了，賣給一家人做奴隸，後來被主人免去奴隸身份，以相馬為業，有次差一點被游軍捉去，幸而一群突然跑出的鹿救了他。他生活漂泊不定，便邀集「八騎」上山當了強盜，後來增加到「十八騎」，由此而興起。

「八王之亂」發生後，各路諸侯紛紛招兵買馬，石勒也帶人下山參加了軍隊，還當上了「前隊督」。結果第一仗便打敗了，帶領他的將軍戰死，他與一個叫汲桑的人得以逃脫。隨後召集一批牧人劫掠郡縣，打開監獄，放出犯人。之後，石勒聚集山澤亡命之徒，興起了一支隊伍，打了一些勝仗，最終還是敗了，走投無路，就去投奔劉淵。投劉的動機也很特別，不是因為劉勢力大，而是看到劉控制不住各部落，他要借這個機會到劉那裡去拉隊伍。

在劉淵那裡，石勒漸漸嶄露頭角，軍功越來越大，地位也越來越高，被授予大將軍，甚至封王封公，石勒卻辭公不受。經過多次戰鬥，石勒的部隊已有相當的戰鬥力，東海王司馬越率領二十萬的隊伍與之作戰，也大敗於石勒。後來石勒攻佔許昌，又與劉曜、王彌一起攻陷洛陽，俘獲斬殺了幾十位晉室王公，俘獲晉懷帝。

石勒在攻陷洛陽後的表現，值得稱道，他讓功於劉曜、王彌，主動退兵至許昌，顯示出他的政治機謀。因功被封為征東大將軍，卻「固辭不受」。雖然如此小心，卻還是引起另一位大將軍王彌的嫉恨，石勒一不做，二不休，出其不意殺了王彌，吞併了王彌的軍隊。

石勒不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他還善於縱橫之策。劉琨寫信勸降，他拒絕，但厚待來使，贈劉琨重禮；與祖逖對壘，不毀祖逖祖墳，反而隆重修繕，還安排人看管墳地，使祖逖很感動；參與晉師討伐的鮮卑軍隊被石勒擊潰，鮮卑王子被俘，部下建議殺之，石勒不同意，認為「殺一人，結怨一國」，反而讓從弟石季龍與王子結拜，禮送回鄉；利用劉琨與王浚的矛盾，斬殺王浚，穩住劉琨，最後擊敗劉琨。劉淵之子劉聰生病時，詔令石勒入朝輔政，石勒拒絕，因他深知朝中形勢複雜，不如在外手握軍權，靜以觀變。

果然，劉聰死後，漢趙政權內部生亂，石勒以為先主報仇之名，出兵靖難，在打打談談的過程中，又與繼位的劉曜耍開了陰陽太極拳。漸漸地兩人翻了臉，石勒就此自立門戶，建立後趙，與劉氏的漢趙上演了類似楚漢相爭的大戲，最後以石勒的完勝落幕。

攪起亂局的晉室八王沒做成的事，石勒做成了；孫恩、盧循沒做成的事，石勒也做成了。這完全是個白手起家的胡地流浪兒成就帝王夢的故事，在他的人生經歷中，任何一個環節沒走對，都將是空夢一場，偏偏命運成就了他。

但是後趙政權同樣也沒有擺脫曹魏、司馬晉室子侄相殘的命運，石勒之子石弘被其侄石虎逼迫，演出了一場禪讓的鬧劇，子嗣、族侄，皇后、親故又擺脫不了被殺戮的命運。只是他一手創建的趙國仍姓石，可石姓又是從哪來的呢?這來源於當年他指石為姓，原來這石姓也是虛幻的。石勒就像那個從石頭縫裡蹦出的孫行者一樣，江中一石微露，偶秀崢嶸人生。

文章來源：《學習時報》2018年4月16日第7版

本期編輯：董大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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