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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來聊聊HIV

1

和小巍約在靜安寺的一家泰國餐廳晚餐。距我們上次見面,已經十年有餘了。

小巍是我大學學長,也是學校當年的社團風雲人物。畢業之後我們天各一方,漸漸沒了聯繫。最近他看到朋友轉我的公眾號,認出我當年的網名「沙鷗」,這才輾轉重逢。

比起我畢業後循規蹈矩的職業生涯,他的經歷要有趣得多。「我之前在一家外企工作,但覺得太無聊了,就辭職出來做同志公益,目前在做上海同志驕傲節,還有PREP/PEP(HIV預防和阻斷)服務的推廣。」

他頓了頓,接著說:

「我聽說過PREP/PEP。中國現在也有了嗎?哪裡可以開藥呢?」

「這就是我們想通過你向讀者們解答的疑惑啊!」他笑了,「我在同志公益這一塊做了很多年了,最近幾年中國HIV的感染率越來越高,所以我覺得有必要讓大家了解一下HIV預防和阻斷的方法。」

「可為什麼會找我呢?我公眾號更新很慢,粉絲也不多啊。」

「以前我們找過一些大號合作,流量很高,但轉化率很低,無效粉絲太多。我們覺得你的公眾號定位更精準,粉絲質量更高,粘度也更高吧。」

獅子座真的是很容易被這種突如其來的諂媚沖昏頭腦,我立馬脫口而出,「好啊,那看在朋友的面上,就免費幫你寫一篇吧。」

(後來才知道,其他公號都有收廣告費哎。。。感覺自己還是太單純。)

「我可以再有一個要求嗎?」

「你說。」

「我們希望你可以去實地體驗一下我們的PREP/PEP的服務,也許可以給你的文章提供一個更好的視角。

「可以啊。在哪裡呢?」

「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虹口區同心路921號。」

「啊?」我不由驚叫出聲。

「怎麼了?」

「我去過這個地方,而且……還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2

那是很多年前一個初春的下午。

下班的時候,他的車已經等在我辦公室樓下了。我有些吃驚他的突然造訪。「你怎麼了?」他的眼睛看上去隱隱有些腫,彷彿剛哭過。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他頓了很久,聲音有些哽咽,「我昨天去疾控中心做了HIV的檢測,結果不大好……是陽性。」

一剎那,我的腦子像「bang」的被炸開了一樣,他之後講的什麼我已經聽不太清。整個人癱倒在座位上,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HIV,這個一直以來離我非常遙遠的詞,第一次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而更要命的是,我和他還有過好多次沒有保護的sex。一直以來,我都太信任他了。對這樣的事情,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明天你也去做個檢測吧。我幫你查過了,明天是周六,只有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是開門的。地址是,虹口區同心路921號。」

我已經不太記得我是如何魂不守舍的過完了那一天剩下的時間。只記得那天夜裡,我躺在床上,感覺身體被無邊的黑暗和恐懼淹沒,無法掙脫,無處可躲。牆上的時鐘也突然變得那麼刺耳,滴答,滴答,彷彿是生命的倒數。我就那麼靜靜的看著時針划過一圈又一圈,一點,兩點,三點……六點,七點。天亮了。

走進公共衛生臨床中心的時候,彷彿感受到一股讓人心悸的強大氣場。幾棟略顯老舊的房子,鬆散的分布在一個院落中,那死灰般的色調,像極了我當時的心境。

推開候診室的門,很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向我看過來。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裡面坐滿了人。他們有些上下打量,有些竊竊私語。那感覺,就像是監獄的老犯人們在議論新入獄的小鮮肉。我也用餘光觀察了一下他們,幾乎都是男人,絕大部分應該都是gay。有些人似乎已經有一些癥狀了,或骨瘦如柴,或一瘸一拐,有的皮膚上出現了一些斑點。

我後來才知道,那裡是上海地區收治HIV感染者的中心,檢測只是他們的一小項工作,而周六上午正是派發藥物和專家坐診的時候。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接觸到這麼多的HIV感染者,而我絕望的發現,也許自己很快就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了。

掛了號,在診室里忐忑的等待就診。也許是為了緩解緊張,我會努力的和身邊一同候診的人聊上幾句。身旁的一個男生,跟我同齡,和相戀多年的bf分手,心情低落的時候出去有過一次419,沒有做保護措施,一周前被確診陽性;另一個男生,長得很英俊,但已經到了晚期,剛剛做了一個內臟手術,過來複診;還有一個男生,只有17歲,直男,為了錢和男人發生了性關係,因為沒有安全保護意識,很快中招。

我沒有繼續聊下去,這樣的交談絲毫無助於緩解我的緊張情緒,反而讓我更加坐立難安。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輪到了我。我說明了來意,醫生讓我去抽血,然後兩個小時以後回來取結果。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兩個小時。我受不了候診室壓抑的氛圍,於是去臨床中心外面散散步。剛走出大門,我的眼淚就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掉,腦中開始漫無邊際的害怕。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的寒窗苦讀,想到媽媽拉扯我長大的含辛茹苦,想到身邊的同學、朋友、長輩對我的關愛和期待。而現在,也許什麼都沒了。也許未來,每周來這裡排隊、拿葯、就診會成為我新的生活日常。我第一次那麼真切的聽到所有夢想一瞬間破碎的聲音。我蹲在一個街邊的角落,把頭埋進雙臂,泣不成聲。

上天最後還是垂憐了我,我沒有被感染。醫生說,根據我之前描述的經歷,能全身而退,也算是個奇蹟。因為有窗口期,真正確診無恙是在三個月後。在那三個月里,我買了很多試紙,在很多個無人的夜裡,咬著牙用針扎破自己的手指,看著那殷殷的鮮血一點一點滴到試紙上。然後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等著,直到確認試紙上那條若隱若現的線,最後沒有變紅,才能稍稍的鬆一口氣。然後幾天後,再重複一遍,又一遍。有時候,恐艾比艾滋本身還要令人煎熬。

也許是因為這段經歷,我開始特別關注HIV群體。也是到後來,我才慢慢了解到,其實這個病並沒有我之前想像的那麼可怕。只要及早治療,堅持服藥,HIV感染者和其他許多慢性病患者一樣,仍然可以有質量的生活幾十年。

只是最近幾年,聽到身邊不幸染病的朋友越來越多。而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段段令人或感動,或惋惜,或錯愕,或悲嘆的故事。有人在男朋友患病以後不離不棄,「陰」「陽」也沒有阻隔他們的愛情;有人因為害怕被人看到和八卦,拒絕接受治療,很快病情惡化,離開人世;有人患病以後自暴自棄,四處約炮,惡意傳播,讓病毒在圈中更加肆虐;有人在感染後茫然不知,還走進了男女婚姻,釀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劇。

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我一般幸運,但我想我應該力所能及的為這個群體做些事情。

3

我又一次來到了上海公共衛生臨床中心的門口。

十多年過去了,院子的格局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灰白的磚牆,多了幾分歲月爬過的印跡。不知道為何,站在這裡,仍然能感受到那股讓人心悸的氣息。

小巍已經在門口等我了,一同的還有他們公司的老闆、同事和臨床中心的工作人員。這樣隆重的禮遇,讓我反倒有些無所適從。

「是不是又想起了當年的一些往事?」小巍笑著拍拍我的肩,「別緊張,我們這麼多人陪你。現在我們就帶你走一遍正常的流程吧。」我點點頭。

工作人員小徐遞給我一個黑色的小包,裡面有一瓶礦泉水,一個口罩,還有一個空藥瓶。「一會兒開了葯,你可以把原來的藥瓶扔掉,把葯裝這裡。這樣別人就不會認出來。」我暗暗的驚訝她們的細心。

「哦,除了包里的口罩以外,我們還給你準備了墨鏡。雖然一會兒你是走VIP通道,不用排隊,但還是可能會路過候診區。你需要的話,可以用上。」

「應該不用吧。」我笑笑,可是腦海里卻開始浮現各種可能的畫面。要是一會兒遇到熟人怎麼辦?他會不會誤以為我是來看病的?他會不會尷尬被我撞見?糾結再三,我最後還是選擇戴上。

走進候診室大門的時候,我就後悔了。還是這個地方,比起十多年前,候診的人大概多了一倍。其他人都神態自若的在座位上玩手機或者小聲交談,反倒是像我這樣全副武裝的進場,身邊還圍著一大堆工作人員,活脫脫的像一個五線女明星。

穿過候診區的時候,我用餘光快速的掃過候診的人群。他們的平均年齡比之前小了很多,雖然沒有認識的朋友,但有很多似曾相識的熟悉面孔,可能曾在某個酒吧或者聚會上擦肩而過,也可能在某個交友網站上看到過profile。

「我們提供的VIP服務可以免去排隊環節。如果你正常來挂號的話,大概需要排隊四個小時。」小巍跟我介紹說。

「四個小時?就沒有其他地方可以看嗎?」

「沒有。如果是HIV的拿葯和治療,全上海只有這裡和金山的公衛總院。上海有一萬個HIV感染者,一到周末這裡就人滿為患。」

我暗自嘆息中國公共醫療資源的匱乏。的確,在一個連涉及同志內容都會被封殺的國度,又能指望政府花多少資源來幫助這些邊緣群體呢?

小徐帶著我走進診室,說明來意。醫生很友好的詢問了我的基本情況,並專業的告知我PREP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因為服用藥物前需確認我沒有感染,所以給我開了一個驗血的檢查。從走進候診室,就診,驗血到拿葯,全程只用了15分鐘。我也不用再像十年前那樣現場等驗血結果,在支付寶輸入自己的編號便可以輕鬆查到。

「怎麼樣?對我們的服務還滿意嗎?」小巍笑嘻嘻的問。

「我覺得都挺好的,只是我沒有理解你們的盈利模式。你們的VIP服務99元三次,還包含挂號費。在我看來,這似乎永遠沒辦法賺錢。」

「我們也並不希望靠這個服務賺錢。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入口吧,未來我們希望在此基礎上拓展一些其他的相關業務,打造一個彩虹經濟的平台。」

「這就是所謂的,羊毛出在豬身上?」

「其實撇開賺錢,這本來也是件有意義的事情,不是嗎?」

我笑了,「算你口才好。我這就回去幫你寫軟文,這瓶葯就當是廣告費了,雖然我應該也不會用得上。」

當然,在做廣告之前,我還是想在這裡多嘮叨一句:

即使是ON PREP,也一定要Play Safe! 因為有時候0.01%的僥倖,也可能導致100%不可挽回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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