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彈首肖邦吧
【圖片來自網路】
Ballade No. 1 in G Minor, Op. 23
Chopin: Ballades, Berceuse, Mazurkas
李雲迪
00:00/00:00
我給你彈首肖邦吧
↓↓
2月21日 晴
今天陽光很好,索性去看了看附近的音樂廳在排什麼歌。當我偷偷從後門進去的時候,有人喊道:「柴可夫斯基先生!」聲音不大,但我實在是被嚇了一跳。那人揮手遞過來一張紙,我就著昏暗的燈光,看到了勃拉姆斯四個大字。
我窩在最後一排,勃拉姆斯綿長的音樂在四周環繞蕩漾,德國音樂對於俄羅斯,法國,波蘭音樂似乎有一種標榜作用。我嘆了口氣。「柴可夫斯基先生。」陌生的青年小聲說:「您在這裡已經小有名氣,不需要去德國試試看嗎?」聽到這句話,我可能是帶點疑惑的表情看了看他。我習慣了俄羅斯的樂隊,俄羅斯的聽眾,俄羅斯的舞台,德國會不會也是我的舞台?誰也確定不了。
2月26日 多霧
在親愛的鮑比(弗拉米基爾)的注視下,我嗑下了今天最後一片藥片。前幾日那個年輕人的話語總讓我想起許多年前在萊比錫那些令人坐立不安的經歷,他們瞧不起俄羅斯音樂家,他們為自己有海頓,貝多芬而洋洋得意,對那些所謂「無病呻吟」的斯拉夫音樂投以蔑視的態度:我的音樂需要再輕一點,那些樂手卻似乎拿著瓦格納的譜子來演奏我的《微型進行曲》。好了,勃拉姆斯先生,當時就在後面聽著。
鮑比牽著我的手,輕輕和我說:「舅舅,要不咱們去德國試試看?或者奧地利。我們去波恩?科隆?還是薩爾茨?」他說他會聯繫勃拉姆斯時,我像是發瘋一般抽回了手。
3月2日 多霧
終於,我應該是被自己說服了,鮑比開始著手準備演出的事。我想,我大概是要給自已一點勇氣,或者給德國一點信任吧。我鼓起了一點信心,因為從來沒有誰說過中國的陶瓷不能在這邊販賣,俄羅斯的音樂不能在德國,乃至世界各地傳播。
我在鋼琴上坐著,鮑比在沙發旁窩著,眨著眼睛,像是迷霧中的點點閃爍。他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一般,睫毛微微抖動;我在書桌旁坐著,他就在對面喝茶,給他的母親寫信。我時不時抬頭,用那渾濁的眼眸看著這個清秀的小夥子,只覺得就為了他,我不能後退逃跑。
4月17日 小雨
在俄羅斯的演出結束了,我將要告別這個熟悉的舞台,去面對一個新的,對我來說曾經時噩夢的舞台,一連晚上幾天我瞪著眼睛,似乎要把那漆黑的天花板看穿,心怦怦地跳著。閉上眼睛,一會兒是勃拉姆斯冷漠的神情出現在我腦海里,一倏忽又換作了鮑比溫柔的眼睛。
我怕。或許是害怕鬧笑話,或許是害怕令鮑比失望,又或許是害怕那種德國的舞台不會有我的位置的絕望。
5月21日 烈日當空
我這是第二次踏上德國的土地,我從火車上下來,柏林愛樂樂團的工作人員迎了過來,用彆扭的法語說:「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先生?」
我點了點頭,禁不住絞了絞手指,竟發現我的手心已經冒了許多的汗。我的交響曲是第一次在國外演出,而第一站是德國聖彼得堡。
工作人員想將我直接領到幕後去。最後,在上台之前,我看到了帷幕旁勃拉姆斯的身影,我全身一顫——他冷峻的臉,似乎有了一點笑容。
我應當是駝著背上去的,我總覺得在我腳下踩的不是木板,而是虛無的雲,我既害怕又驚訝。台下開始有些竊竊私語。觀眾們應該是看到一個老人,像乞丐一樣站在指揮的位置上。我抬起手,試探性的看了隔壁的首席一眼。
音樂起。我閉著眼睛,揮動著手。我腦袋暈乎乎的,我回想起鮑比給我講德國的音樂,繪畫,建築,藝術····藝術伊始就沒有優劣之分,也沒有疆域的限制·····我猛然發現,自己聽過上百遍的曲子,竟有點不同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氣,大膽起來,用母語默念了一句:「這裡,也是我的舞台!」那味道像解脫,像自由,像好奇,像發現。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只知道自己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被堵在了幕後,勃拉姆斯一步步向我走來,最終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掌聲持續了好一陣,不遠處女人大聲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時而卻有兩三聲是我能辨別出來的——在叫著我的名字。
5月22日 小雨
鮑比今早拿著報紙,轟開了酒店的門,一跨步語無倫次地抱住了我。「舅舅,舅舅·······」他說。 這時,我才明白演出成功了:「來··來孩子,把那張報紙給我··給我。」
我將褶皺的報紙攤開,裡面果不其然夾著一張紙,我把紙細細撫平,忽然間,有什麼阻止了我的動作,我死死地按住那張紙,像個孩子一般不爭氣的哭了。
3月21日 晴
柏林愛樂樂團再度對我發出邀請,俄羅斯愛樂協會請我去布拉格演出····我扭過頭,靜靜地看著鮑比在花園裡逗小鳥。上年的那次演出,勃拉姆斯寫信來,上面只有寥寥幾句:「彼得,德國,也是你的舞台,我們競爭愉快。」對啊。
「孩子,孩子!」我朝外面喊道,「我給你彈首肖邦吧。」
本文作者/胡慧菁
原題為:《這裡,也是我的舞台》
作者手跡(本文緣起)
生活並不如詩,卻可以寫成詩。
我在魚暄,等你出現!
↓↓↓
魚暄ID:yuxuan-time
TAG:魚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