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東京日和
做了一個安靜的決定，然後帶著安靜的心情來講講東京見聞。
東京對我來說毫不疑問是一抹白月光。從一系列鍾情的日劇如《東京愛情故事》《深夜食堂》《木更津貓眼》《池袋西口公園》《大川端偵探社》《下北澤》，到每一次看都被感動的動畫電影《東京教父》《秒速五厘米》，再到日本綜藝《月曜夜未央》《∞編年史》，對東京的風土人情、自然景觀和生活方式有了模糊的輪廓。從松尾芭蕉的俳句和葛飾北齋的浮世繪中，無不憧憬著東京的歷史及自然造就的獨特日式美學。
但是東京遠不止於此，關於它的認識在親至之後依然是片段的、破碎的。它是一座融合的城市，表面的平衡與內部的矛盾，過去、現在與未來，虛無的見解與真實的共感，自然景觀與人文歷史，巧妙地糅合在一起。而作為世間的一個過客，只能在行色匆匆的旅程中，偶爾停下來，迅速地翻閱一兩頁。
1
櫻見
四月初的東京，最打動人的當然是一株株熱烈盛開的櫻花，在和煦的春風中飄落如雪。
第一天下午理所當然地去了目黑川，這個在日劇《最高的離婚》中頻繁出現的地點，雖然沒有見到八朔和瑪蒂爾達，沒有分辨出光生和結夏走過的是哪一座橋，但是它讓人覺得「原來日本就是日劇里的樣子」啊，這種共鳴讓人十分雀躍。戴著從表參道買到的綠色帽子，端著一杯草莓酒，沿著目黑川一直走，慶幸雖然今年的櫻花開得早一點，但終究沒有錯過。天色向晚，人聲漸漸隱沒在墨藍的夜色中，目黑川的流水、落在水面的櫻花花瓣和兩岸若隱若現的燈光構成一幅奇妙的圖景，我曾在蜷川實花的攝影作品中看到過，或藍或紫之間浮動著點點淡緋，探身望去，像是可以一直沉到她的世界裡。
再一天去了皇居和千鳥淵。那天陽光很暖，春風很盛，在草地的盡頭種著兩株盛放的櫻花樹，風過，透過花間的光點和粉白的花瓣一起飛舞起來，草坪上落滿了櫻花，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樹下，感受著本居宣長稱之為「物哀」的美學情感，久久不舍離開。
後來我對A說，如果一個人見過了東京的春天，無論多麼喪，都應該能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吧。天空純凈，小鳥鳴啾，櫻花飄落。一生之中，連可以抵達的地名都那麼有詩意，又有什麼理由不熱愛人間。
（目黑川的櫻花）
（千鳥之淵）
（清澄庭院）
2
尋展
想迅速地感受一個城市的藝術文化，最好的方式就是逛各種博物館和美術館。有很多對美的認識與感悟，也只有當主體與客體同時「在場」時才能產生強烈的共通感。
所以在山種美術館看到那一幅月下的櫻花樹時，會覺得進入無人之境，甚至連自我都覺察不到，唯餘一月一樹，停在時間的盡頭，用力盛放著像是下一秒就會枯萎。
在現代美術館看到雷諾阿筆下的少女時，會著魔一樣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好像自己也融進一個柔軟的、亞麻色的夢裡。
東京國立博物館裡的寶貝有太多承中國某朝審美或某種技藝，竟然莫名滋生小驕傲，還有偶爾出現的表情包，令人忍俊不禁，完全忽略了其來歷和價值。
（東京國立博物館的鎮館表情包）
（山種美術館，藍，周邊）
又或是北齋美術館和本田紀念美術館裡，葛飾北齋和歌川廣重創作的那些浮世繪風格的江戶風景畫，感慨富士山、櫻花和雪是日本藝術家永恆的主題。以往對葛飾北齋的印象僅僅止於《富岳三十六景》，而這次在北齋美術館了解了他的創作歷程和傳說趣事後，發現之前的認知實在太淺薄。早年的他也曾用那些似是而非的筆名寫過小說卻並不叫座，同喜歡的小說家合作畫過插畫，創作過描繪花鳥魚蟲、鬼神精怪、市井人物的《北齋漫畫》。他門徒很多，卻也會因為不爭氣的混賬孫子發火，畫了畫後揉作一團扔掉，說希望能趕走這個瘟神。某些平面的漫畫在美術館的現代技術中被製成動畫的影像，直白地演繹了什麼叫躍然紙上。即使是有如此成就的畫匠，在逝世之前仍然祈禱著「再給我十年，我將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畫家」。
值得一提的是，北齋美術館的外立面設計靈感來自《富岳三十六景》之一《山下白雨》右下角的閃電形狀，相信他如果有知，也會覺得妹島和世能夠成為他的知音吧。雖然北齋美術館的講解表達了一種看法：葛飾北齋的後期巔峰作品成為浮世繪風景畫的淵藪，也許歌川廣重一直在追隨他的腳步。同意前者，後者卻未必，歌川廣重的《名所江戶百景》並不比《富岳三十六景》遜色。但是廣重先生真的是個印章狂魔啊，能堅持不懈地在畫的同一地方印上「名所江戶百景」和「廣重畫」，倒也是非常遂強迫症的意願。
（北齋美術館外立面，妹島和世作品）
（《山下白雨》，葛飾北齋作品）
也推薦一個非常贊的歷史博物館——江戶東京博物館。從兩國站出來時，就能經過一個布置成江戶時代風情的小商業區，因為時間關係沒有停留。博物館內部亦被布置成江戶時代的模樣，館內挑高部分直接重現了江戶時代的日本橋，並將某一時刻的歷史場景用超大的沙盤模型定格，同時用許多資料詳盡地再現了那個年代的生活與風俗。正好遇上喜多川歌磨的浮世繪美人畫，大飽眼福。東京的部分逛得比較少，地鐵線的運營，和市民生活相關的各種小物什，如果日本拍一部《請回答1988》也還蠻讓人期待的。
（江戶東京博物館的小人）
東京，整個城市就是一座巨大的建築和設計博物館。那些隨處可見的簡潔又昭示性強烈的VI視覺表現，相信能給設計師帶來意想不到的靈感。走在表參道上時，兩邊都是一線奢侈品的單棟建築，一不小心就是出自隈研吾或某普利茨克獎獲得者如妹島和世、 Herzog & De Meuron（鳥巢設計師）之手。或許在表參道上擁有一套資產，對於這些奢侈品來說已經不僅僅是做生意的「旗艦店」，更多是品牌格調和精神氣質的象徵。
（表參道，後現代碎片鏡像）
（三宅一生，玻璃櫥窗美陳）
（Prada大樓，鳥巢設計師之作）
（Dior大樓，妹島和世作品）
3
夜色
海灣城市在夜色上總是能給人更多驚喜和遐想。我常常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到天黑。從秋葉原的熱鬧、眼花繚亂到上野的靜謐，從六本木森美術館遙望東京鐵塔，從木更津回程時感受東京灣的深邃和莫測，看完舞台劇時離開下北澤的熱鬧紛呈是否還擔心被那隻兇惡的大熊追趕，坐在隅田川岸遙望夜幕下的晴空塔，淺草的夜色比小田切讓的眼神更加迷離，銀座的繁華和迷亂讓人忽然疲倦。
（秋葉原-六本木-台場-隅田川-東京車站）
4
憾事
旅行就是可以躺在河底無所事事，而旅行結束也就要回到真實的岸上。太喜歡東京，只規划了這一座城市的行程（除了因《木更津貓眼》去了一天千葉縣的木更津以外）。路過那些素未謀面的街道時，卻有一種恍惚的熟悉感，這種感覺一部分來源於地緣上的相近，更多部分來自從文化作品和影視中了解到的東京。當一座嚮往已久的城市真的與心中的描繪吻合時，在這個不缺反轉和失望的世界，對於一個旅行者來說亦是人生難得的幸事了吧。
當然也有遺憾，畢竟從計划到成行不到一個月，有些心心念念的計劃已經來不及，比如在東京國立博物館逛太久沒時間去東京大學，比如寶冢歌劇團的票已經賣完，比如野村萬齋的狂言或舞台劇沒遇上合適的檔期，比如去台場的那天竟然恰巧是Yoshiki的演唱會，看著阿姨們穿著應援服拿著應援物站在夜風中有序排隊等候一點都不吵鬧，羨慕之餘又莫名感動。
遺憾是旅行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是東京一定不會是一生只去一次的城市。下一次，慢一點，再慢一點。每一次，都有驚喜，都是經歷。
（以後有機會寫一下木更津）
（圖文原創，盜圖必究）
文字丨梭卡精
獨自長居廈門。
喜歡一切變幻著、流逝著的小事物。
喜歡一切新鮮透澈、瘋狂生長的小事物。
夢。鈍感。無耐心。喜新厭舊。暫不打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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