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古代有相機，那我們當年背的古詩詞大概就是這個模樣

天下 04-19

春光明媚，漫野爭艷，又是一年春好處。山花紛繁，遠望似蓬萊仙景，近看如畫中世界。這般良辰美景，定是要拍下幾張照片留以紀念。因為，無論是靜物或是人像，都是春日裡的一份獨家記憶。

那麼，除了這些日常拍法，我們還有什麼特別的記錄方式嗎？比如，賦予一簇花的思想；倒流一棵樹的光陰；模擬一朝代的酸甜。又比如，我們可以試著拍一首古詩。

翻閱群書，描寫春日良辰的詩詞頗多，我特別擇取了唐寅的《桃花庵歌》以作攝影賞析。

這一系列照片，我用的是一支EF 24-105mm f/4L IS II USM，搭配佳能全畫幅EOS 5D Mark IV機身拍攝的。24-105焦段覆蓋了從廣角到中遠攝區域，讓拍攝過程更為靈活。

桃花庵歌

明·唐寅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花前花後日復日，酒醉酒醒年復年。

不願鞠躬車馬前，但願老死花酒間。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世人笑我忒風顛，我咲世人看不穿。記得五陵豪傑墓，無酒無花鋤作田。

白日里一聲響雷，這春，就走到了驚蟄。

在古詩文意境的拍攝中，莫過於對詩詞本意的理解。尤其是抒發作者內心情感的古詩文，字句頗為抽象，表達起來不如山水實景，可算是尤為費力。從作者賦詩的本意出發，逐句建立起每個拍攝畫面，是古詩文意境拍攝中的拆分拍法。比如，第一張圖用了桃花景緻進行全文鋪墊，也是俗話中的開場白了。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柴門口的那朵朱桃，可都過了最艷麗的那會子了。綠葉已經開始掛滿枝頭，和鄰居的瓦片頂相映成趣。這廂，朱桃可是懂人心淡世事的好物。生得挺媚，卻質潔得很，雨落的話，都彷彿升仙之情景。

創作解讀：從詩詞中來看，除了植物還要有物感，因此背景特意選擇了瓦片屋檐。瓦片屋檐象徵著人煙，簡單的植物方才有了可想像的空間同框，這樣就將單純表達植物的場景演化為帶有生活氣息的狀態了，就此而突出了「庵」。5D4的高像素，讓我對靜物細節的拍攝及處理有更好的把控，畫面的成像會更加銳利和清晰。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酒錢。

朱桃樹下，真有個愛桃戀桃之人。此人名曰南山，性情溫馴，平日里最喜吃酒，擅賦詩，見著和風麗日能吟誦，見著山河壯闊也能下筆，可謂一代佳才。

南山見不得世事煩擾，居於朱桃之下，萬般淡泊。春是萬人擁，桃是千人悅，南山謂為其一了。勞作了半日，酒癮就犯了，如此良辰美景，豈能辜負，折了幾個枝頭，往街市裡換得了些清酒。桃仙植桃，朱桃置酒，快哉快哉。

創作解讀：這句詩文的畫面感是非常濃厚的，「種桃樹」和「當酒錢」，都可以通過一些日常的器具進行表達。後置的斗笠，突出「種」；左邊的籃子，盛滿桃花枝，則對應了右邊的薄酒。以物易物的承接模式拍攝，詩文瞭然。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

南山愛桃亦愛酒，豈曰無酒？春日裡，一盅瓊漿，一紙清文，一柄朱桃，何事煩心頭？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洋灑數語，朱點紅泛，皆為案頭戲。

花下飲酒是春時好，倘是酒勁兒上了頭，左不過攤案上短眠一會子，朱桃託夢，快意不止。

創作解讀：本句詩文具有很強烈的日常感，同時它的時間軸也有些長，此處我選擇用一張日常桌案來表達。通過人物趴在桌面上瞌睡的虛化背景，襯託了對焦點的桃花，既突出了桃花的中心，又將作者的詩情表達淋漓。桌面上的書、扇子等物都是一些不可或缺的小角色，突出了詩文中的日常感。

花前花後日復日，酒醉酒醒年復年。

「雨打紅桃魅影生，濕染瓦檐炊煙淡。人前花落始探春，家院已是芳菲處。」南山就著酒興，又賦詩一首，季春朗日，直想呼朋喚友，談笑春風，仿著前人之鑒，曲水流觴可好哩！

萬般皆春好，千秋不過一寸光陰。唯獨春，有萬般姿色。於南山而言，春日裡賞朱桃飲薄酒，最為和當，任爾東西，年年如此，又何妨！

創作解讀：本句詩文的時間軸較之前句，更為遼闊。「日復日」和「年復年」是刻畫重心，該如何表達呢？其中的巧思便是倒置的酒瓶，傾流而出的薄酒體現了時間長度，也將作者賞花飲酒的生活方式傾盡於畫面之中。

不願鞠躬車馬前，但願老死花酒間。

那日，南山在院里小憩，風清拂面，正是憶念好時候。往昔紛紛，再回首不過一笑置之。車馬名利，財帛富貴，不過身外塵土，為此而鞠躬折腰，已然成風，逝之如水。

眼下的南山，怕是只容得下朱桃朵朵，和杯盞薄酒了。「予君一壺酒，馬踏天明沙盡秋，豪情縱，空濛月，花事人事還復來……」南山啊南山，前世莫非李太白之左鄰右舍？

創作解讀：「不願鞠躬車馬前」是一句相對抽象的畫面，可以選擇後一句「但願老死花酒間」進行拍攝。畫面可以簡單地設置為一杯酒，用以桃花修飾，達到「花酒間」的效果。前景虛化的桃花枝以及後方虛化的書本，襯託了畫面，強調了詩文原意。值得稱道的是，5D4對焦快速準確，這對於靜物高清晰度的拍攝是至關重要的。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非也，興許南山前世可是陶潛賢士之往來文儒，歸隱田園，何須低頭車馬前！柴扉掩陋室，陋室漫花香，名利幻象，終不如手中一盞酒，一株桃。

創作解讀：這句詩文的意思是車塵馬足是富貴者的趣味，而車塵馬足的意思是人世俗事。人世俗事則是非常抽象的概念了，在攝影上容易表達不盡然，也容易出現不易解讀的狀況。因此，選擇「酒盞花枝貧者緣」一句進行比對拍攝。例如，選用一些質樸的背景，放上全詩中心——桃花，即好。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論道名利財帛和朱桃薄酒，南山定是無悔所向。清貧亦可如天高，富貴何能修性情。

創作解讀：詩文中便有了對比之意，拍攝中我也選擇了對比的模式拍攝。我用一支虛化的木柱進行了兩個情境的剝離，一方面可以讓兩個情境都處在同一水平面上，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一種選擇性。還有一種拍攝思路是布置一個桌面，人物的雙手將金銀財帛等代表富貴之意的物件推離開，使用全形度拍攝，獲取畫面。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貧賤桌上無葷油，素淡寡菜一壺酒，無有諂媚和虛詞，閑情怡然豈是萬兩黃金可買得？

創作解讀：字句本意為：如果將清貧的生活與車馬勞頓的生活相比，他們得到的是奔波之苦，我得到的是閑適之樂。如何展示作者想要表達的閑適之樂呢？我採用了一個餐桌吃酒的方式呈現，因為飯食是相對而言比較具有閑適感的一個情境。詩文重心的桃花定是不可少地在其中穿插，菜肴的寒磣是一個側面突出，和車塵馬足進行了一個比較，倒酒的動作則表達了作者的性情。

世人笑我忒風顛，我咲世人看不穿。

舉世之人逐名利，唯我出淤而傲清，言情舉止皆相逆，披嘲瘋癲奈我何。區區凡塵豈能了，南山之心是大隱。

創作解讀：這句是全詩文中的名句，也是作者的心性情境。拍攝上，我選擇了一把大方有力的扇子，人物身體稍微轉向桃花的角度，桃花在身後虛化，以及虛化的瓦片屋檐，都呼應了初始的畫面——「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綠色蔬菜同時反饋出作者的選擇，剝離了車塵馬足，田園之所向。5d4可以實現Wi-Fi/NFC傳輸以及觸摸屏幕實時取景，這讓我的拍攝過程更加便捷高效。

記得五陵豪傑墓，無酒無花鋤作田。

無有薄酒無有朱桃，一鋤敞亮，不過淪為今人之農桑！

創作解讀：全文收尾的詩文，可以當做主圖來拍攝。列出全文的各個緊要元素：一紙詩篇（側面突出拍攝的內容核心），一壺酒（突出作者本身的性格），一枝桃（全文最關鍵的元素），一把扇（輔助襯托作者選擇的道具）……這樣就將本詩全然囊括，又巧妙地在畫面中呈現了拍攝主旨。

有人問，古詩文意境的拍攝中，是否都要原樣復原？我用豐子愷的話來回答：初作《無言獨上西樓》，發表在《文學周報》上時，有一人批評道：「這人是李後主，應該穿古裝，你怎麼畫成了穿大褂的現代人？」我回答說：「我不是作歷史畫，也不是為李後主詞作插圖，我是描寫讀李詞後所得的體感。我是現代人，我的體感當然作現代相。」

這才足證李詞是千古不朽之作，而我的欣賞是被動的創作。

意至神形，萬般皆可。

圖文丨山林

編輯丨小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