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首長！我們的同志叛逃去平行宇宙了！

前往另一種人生

還是偽裝成另一個自己？

你在人生中每次做出選擇，都會留下一個「如果」。

如果報志願的時候選了另一所大學，如果和某個人搭訕的時候慫了（或者沒有慫），如果某一天出門晚了一個小時……

你疑惑著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是什麼樣子，然後聳聳肩，繼續自己的生活。

在本月完結的美劇《相對宇宙》之中，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就存在於平行宇宙里。

平行宇宙在科幻作品中不算罕見，而《相對宇宙》真正的獨特之處在於——

它是發生在兩個平行世界之間的一個貨真價實、成色十足的諜戰故事。

《相對宇宙》把一個無甚新意的科幻點子，契合進幾個無甚新意的諜戰橋段之中，就成功地用獨特的角度，把「人生的另一種可能」玩出了新花樣。

冷戰

《相對宇宙》選擇了對世界線分裂本身一筆帶過，不加探討。

連接兩個平行世界的既不是某種極其尖端的科學儀器、也不是某個神秘強大的魔法組織，而是兩道海關。

拿著特殊簽證的人們在自己世界線的海關辦理出境，然後走到平行世界線的海關辦理入境，就好像這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邊境口岸。

兩個平行世界之間的互動被表現為了類似於兩國之間的外交關係，這種互動方式就完全消去了這個點子的技術感和未來感。

此外，「平行世界」設定通常帶有的異域感也被《相對宇宙》消去了。

劇集中的兩條世界線分裂不到四十年。至多也只是類似於東德與西德之間的畫風差異。簡直是為諜戰量身定做的。

但作為一部「科幻劇」，劇中根本就沒有出現哪怕一個穿白大褂的科學家/技術人員，而只有來自兩邊的西裝革履的外交官，和情報工作者。

潛伏

在《相對宇宙》的間諜遊戲中，最主要的滲透方式，就是偽裝成平行世界中的自己，潛伏進那個人的人生。

劇集的色調疏離、剋制、冷淡，又選擇了德國作為背景：

冷戰的前線、無數經典諜戰故事的發生地，再加上人物刻畫透出一股文藝的歐陸氣息，這一切都會讓你覺得在看的不是科幻劇，而是《春天的十七個瞬間》。

如果下一個鏡頭就是穿著蓋世太保軍服的施季里茨，在街角的大象酒吧里思念遠在俄羅斯的妻子，也毫無違和感。

而正如《春天的十七個瞬間》中的施季里茨，也正如《潛伏》里的余則成，「忠誠」一直是諜戰作品中最經典的主題。

戴著一張偽裝的面具、過著一種偽裝的生活，但在內心深處始終忠誠於自己真實的身份，這種人物張力正是該類型作品常見的魅力根源。

但在「平行宇宙」的設定下，那個偽裝的對象本來就是自己，他/她的人生本來就是在世界線分裂之後、自己人生展開的另一種可能性。

這種潛伏與其說是潛伏，實際上不如說是穿越，雖然穿越的方式是通過間諜滲透，而不是被車撞或者被閃電劈。

然而就像是隨處可見的重生流網文，有幾個人不想體驗另一種人生、而會忠誠於原來的世界？有誰會留戀自己本來走過的路而放棄這個機會呢？

忠誠

在平行宇宙設定下，面對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忠誠」的涵義發生了改變。它到底意味著什麼？

主角Howard Silk是這個問題的集中展現。

兩條世界線中，「世界A」的Howard Silk是唯唯諾諾的小職員，「世界B」的Howard Silk卻是叱吒風雲的高層間諜。

經過一系列經典的諜戰套路之後，這兩個Howard Silk互換了身份，潛伏到了對方的生活之中。

小職員Howard自己的女兒早已夭折了，但在世界B里，他的女兒卻已長大成人；這個女兒本來已經與間諜Howard關係破裂，但隨著小職員Howard對她的關心，「父女關係」中的裂痕卻開始癒合。

世界B里，他的妻子Emily也是情報工作者，並早已與間諜Howard感情破裂並且離婚。她一開始就看穿了小職員Howard蹩腳的演技，知曉了他真實的身份，但卻逐漸對小職員Howard產生了感情。

這其實是一個經典的諜戰橋段：潛伏者與自己偽裝生活中的人產生了感情糾葛；對方儘管明知主角的身份，還是在與他的合作中萌生了愛情。

但在平行宇宙設定下，這偽裝生活中的人與主角自己一樣，只是另一種可能性，甚至是更好的可能性（女兒沒有夭折而是長大成人）。

可儘管如此，儘管小職員Howard對「另一個」Emily、「另一個」女兒都有感情，他還是明確地意識到她們不是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與她們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是自己人生的plan B，但歸根結底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這正是「忠誠」，另一個經典的諜戰主題。

劇中，誘惑來自人生的另一種可能，忠誠的對象則是原本的生活。

儘管那種生活只不過是卑微的工作、亡故的女兒、出軌的妻子，但無論悲喜，這是自己的道路。

這種選擇背後的人格張力，與傳統諜戰人物的張力不同，但一樣有打動人心的尊嚴和力量。

在全劇的最高潮的段落，小職員Howard與間諜Howard隔著一道玻璃對話：

小職員Howard告訴間諜Howard，他愛著世界A的Emily的原因是，「I love her, for everything she is, and for everything she isn"t.」

忠於自己的生活，本就是因為「everything it isn"t」，因為它不會是「另一種可能」。

偽裝

世界B潛伏到世界A的女間諜Clare，則是經典的雙面間諜橋段：對雙方都無忠誠，為了自己的理由而遊走於雙方之間。

Clare和丈夫之間的感情變化則接近於從「假夫妻」到「真夫妻」的弄假成真。

但平行宇宙設定賦予了Clare這一人物新的深度：

她殺死了另一個自己，偽裝成她，過著偽裝的人生；而她原本的生活，也是學習如何偽裝成另一個自己。

Clare人生的每分每秒都在體驗著人生的另一種可能，卻從來沒擁有過「自我」——直到她和偽裝生活中的丈夫生下一個女兒。

只有這個女兒，從來不屬於「另一個」Clare。

所以，如果說Howard劇情的主題是忠於原本的自己，Clare劇情的主題就是找到真正的自己。

Clare和丈夫因為女兒而一步步走到一起，背叛各自陣營、並肩對抗兩個世界，其過程也是全劇最精彩的部分之一。

耐人尋味的則是Clare對丈夫的感情，這感情中混雜著偽裝和真實，其真實既來自兩人的女兒、也有愧疚和感激，還有並肩戰鬥的支撐與保護，卻唯獨沒有愛情。

一切為了孩子、時不時需要自我催眠的婚姻，在很多作品裡都是主角為了找到自我而逃離的對象。

然而，在劇中，這卻是Clare第一次真正擁有的自己。

假如上帝用金手指點開一個平行世界，我是不是就能脫胎換骨，走上人生巔峰？

對於所有抱此類幻想的人，本劇狠狠打了他們一個耳光：醒醒吧！

平行世界不是後悔葯，最後，你還是需要面對原本的自己。

小職員Howard的忠誠與雙面間諜Clare的尋找也都是這一主題的延伸：真正的答案，永遠不會存在於「另一種可能」里。

《相對宇宙》對於這一主題令人耳目一新的展開方式，歸根結底，就來自將科幻加入諜戰之中所產生的化學反應。

如果有一天，組織交付給了你一個神聖的使命：前往另一種人生，偽裝成另一個自己——你該選哪邊呢？

| 責編 | 船長

| 作者 | 冬蟄意，腦洞巨大的高緯度生物，喜歡寫評論。

| 插圖 |《相對宇宙》劇照

| BGM | Counterpart - Years，《Sembl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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