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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TIME 鯨之聲

01

春天也會落葉的啊。

看見亞熱帶常綠闊葉林在逐漸溫暖起來的時候抖擻著換了新葉,這麼想到。

倒也不是說不知道。

只是一直沒有注意過。

太陽看起來十分明媚。

但並不暖和,大概是徒有其表的無用光芒。

鞋底碾過落葉。

聲響清脆。

熬夜到四點二十。

和外面依舊黑暗的天空一樣混沌著。

打卡。

手臂上的紋身貼還沒褪。

是海生的哺乳動物。

感覺像個水族館。

對被分享的恐怖片沒啥看法。

也並不打算看。

和其他人不同。

是出於自身的興趣。

而並非被脅迫。

無所事事地把《自殺空間》又看了一次。

已經並不會有什麼觸動了。

男主角的臉還是很帥。

藍色的眼睛像是海的顏色那樣。

會不會住著鯨呢?

不過那黑髮是染的。

忽然地想起這一點,於是失去了繼續看下去的興緻。

關掉手機。

睡覺。

睡覺。

睡不著。

很淺很淺的睡眠被夢佔據。

亂七八糟的各種夢。

反正醒來後都會忘記的。

所以現在也沒必要去記住。

印象深刻的殘存的片段拿來與現實比對。

不知道為什麼執著於這種事情。

那段無論如何也不見頭尾的樓梯來自以前玩過的密逃邊上的消防通道。

不曾裝修,垃圾和水泥同樣裸露著。

那個客廳是去過的某個同學家,

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和那同學也已斷交,不曾再見過面。

潛意識居然還記得。

被人追捕大概也只是來自遊戲,

雖然並沒有玩過《黎明殺機》

把夢境和現實一一聯繫上了。

不知哪來的惡趣味。

接下來就可以忘記了。

反正也沒打算記住。

02

其實並沒有看過《Unnatural》

不過還是很喜歡那些話。

「摒氣不游泳待著能堅持 2-3分鐘,

到失去意識也要一分鐘,

停止呼吸後三分鐘心臟還會有跳動,

人比想像中的要堅韌多了。」

「勞動是為了懲罰,

所有人都是罪人,

是為了彌補罪過而勞動,

所以爭分奪秒的結束工作,回家。」

「人這種生物,不管是誰,

切開來剝皮後都只是一團肉而已,

死了就明白了。」

就是這樣子很冷酷的話語。

也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覺得很帥。

僅此而已。

聽著《Lemon》的時候也並不怎麼覺得難過。

穿著高跟鞋起舞吧。

折一朵《PaperFlower》。

哈利路亞。

03

花開起來的樣子真好看啊。

池水裡擠著傻裡傻氣的魚。

巧克力棒碎在口袋裡。

不過體溫應該不足以使可可脂融化吧。

隨便了。

天空藍的發白。

居然意外的很暖和。

明明還算是春寒料峭的天氣。

來春遊的小學生們吵吵鬧鬧的。

湖水看起來並不幹凈。

也許這樣才是正常的吧。

不遠地方有人在打電話。

換個位置好了。

也沒有誰希望有陌生人可能會刺探進自己的生活吧?

畢竟大家都是很正常的啊。

想起了不正常的 Alice。

作為白鯨卻唱著沒有誰能聽見的歌。

一定很難過吧。

04

包里裝好石頭了。

比喻句啦,比喻句。

還是很喜歡那個包的。

所以。

不太捨得。

掛飾搖晃著。

像未校準的鐘擺一樣。

想刺青。

據說不可以打麻藥。

撫摸著小臂上的疤。

算了。

何必呢。

既沒有酒。

也沒有故事。

像離群的海洋哺乳動物。

發出的聲音也沒有人聽見。

已經放棄求救了哦。

堅持著不使用人稱是不是太中二了一點?

算了,沒關係了。

中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希望會有誰可以懂。

不過好像會嚇到人誒。

這種令人作嘔的日子。

到此為止吧。」

05

我關掉了空間說說。

那是我室友寫的。

他……自殺了。

我們是在河裡發現他的。

監控顯示他翻過了護欄,在夜風裡跳了下去。

衣擺飛舞。

明明是春天。

他卻像一片落葉一樣。

就那麼順從著地心引力,落下去了。

所有人都很震驚,院里停了課。

輔導員試圖統一我們的口徑,讓我們緘默。

我們也不知道說什麼啊。

連我在內剩下的三個人也都安安靜靜。

不知道會不會有悔恨之意。

想起某一天我起夜的時候看見他還沒睡,我問他是要修仙啊?

他笑笑,回我是。

我也就沒管。

我也沒覺得他不正常。

他在群里發知乎上有關藍鯨遊戲的評論鏈接給我們的時候,說了一句「四點二十怎麼起得來」。

我們也笑,當代大學生的作息有目共睹。

他不發說說,朋友圈也很安靜。

我們只當他話少。

天哪,我們怎麼敢。

我們怎麼敢往那種方面想。

他曾經在我手機上登過他的賬號,沒有刪除,我問過他,他說留著吧,說不準以後用上

他自己的手機已經摔壞了,想來他早就準備好了。

那個賬號的昵稱是Whale

他已經把話放到明面上了。

可是我設了備註,我沒有看到。

打開空間的時候近 300條說說,從前年開始的。

是太宰治那段著名的「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然後他在下面又說,「那我要靠什麼活到下一個夏天呢?」

那是他高三那年的冬天。

我一條一條地翻下去,但是哭不出來。

有幾條說說發在我和女朋友冷戰的那段時間。

那段時間我很崩潰,天天找他傾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因為他安靜,話少,比較可靠。

我不知道他自己原來也過得不開心。

我不知道他聽我說那些話會不會加深他的糟糕情緒。

他倒是在說說里簡略地提了一下我的事,說

「很羨慕有些人還有愛的能力,那樣就還能感受到活著的美好和世界偶爾灑下的光。」

「雖說大多少年事,一般無疾終。」

「雖說還是會難過,結局也不一定美好。」

「但還是很羨慕。」

我把那個空間開放了。

我用那個賬號發了一條說說。

「我是這個號主的室友,他已經過世了。我們對此深感悲哀,並由衷地希望看到這段話的你能夠更關心身邊的人。」

訪客量從 0開始一直飆升。

他的事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

有人來弔唁,有人給他送了白色的玫瑰花。

微博上有了超話。

再後來。

再後來出現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有人在他的空間里留言

「什麼垃圾玩意兒,啥破事兒都能想那麼多,怪不得沒命了。」

「要我說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現在的孩子啊,都被家裡寵壞了。」

「這屆大學生不行啊,尋死還花了這麼長時間。」

「我要是他我才沒這麼多廢話,看著就煩。」

「寫的真噁心。」

雖然也有很多哀悼的,懷念的留言。

但批判的不知何處來的觀光團,日漸增加。

字字誅心。

有人翻出了他的成績單,人肉了他的家庭。

只因為是在跟人爭論「他的自殺和原生家庭有沒有關係。」

他的父母接到了莫名其妙的電話,大概是說著

「你們這種人能生不能養就別生他啊!」

我在微信上安慰著他們。

我在微信上,蒼白無力地,「安慰」著他們。

為什麼總有人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謾罵所有事情呢?

為什麼同理心和同情心已經如此稀缺了呢?

你看啊,明明就已經說過了。

明明後果也擺在眼前了。

為什麼這些看客,還是無懼於,甚至渴求著人血饅頭呢?

假期回家的時候鄰居家同樣讀大學的姑娘問起我我室友的事。

我的父母連忙擺手:「他們不認識,別胡說。」

「晦氣。」事發後他們的反應,再一次鮮明的浮了上來。

我的心卻沉了下去。

我感到有點反胃。

天上明明有太陽,光芒明媚。

可我還是覺得很冷。

這世界原來是這麼冷的么?

06

你可得好好活著啊,我們家就指望你了。」晚飯的飯桌上,母親殷勤地給我夾菜。

別吧,擔不起擔不起。

「有什麼事可得說出來,別在心裡憋著。」父親呷了一口酒,說道,「不過你和那姑娘的事我們還是不支持,她家太遠了,而且也窮。」

「就是,肯定是看中了我們家戶口。我跟你講這年頭為了大城市的戶口哦,有些女的哦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母親附和道。

「……」我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我好像很早就失去說話的能力了。

安安靜靜地低頭吃飯,把想說的話咽回去,等著它爛掉。

「誒你大學可不要談戀愛啊,畢業相親就行。」母親又說,彷彿我的未來已是她的戰品,「早點生孩子,趁著還年輕,我們幫你帶!」

我低頭吃飯,安安靜靜地,想說的話爛在心裡,遲早會發酵的吧?

「你是不是和那家人還有聯繫啊?」父親吃完飯,嘴唇上泛著油光,上下翻飛,「斷了吧,別管閑事。」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別跟那家人扯上關係,倒霉死了。」母親也說著同樣主題的話,「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朋友圈都給我刪了。」

可是那是祭奠。

是懷念。

是他活過的證明。

但我沒有說出口,我已經失去說話的能力了。

是我發出的頻率不在他們可以接收的範圍內吧?

一定是這樣的吧。

我把網名改成了「Whale

大家都用備註,沒有人會發現的。

我也不會怎麼樣的。

「活著,是最漫長,也最痛苦的自殺。」

「今天天真的很藍啊。」我打開微博,選擇了那個一直有關注的超話。

不出所料有人回復:「神經病吧,4:20哪來什麼藍天。」

我在極圈裡看著頭頂的天空,突兀地笑出了聲來。

「我在北極,您醒醒吧,這個世界可不止您眼裡的那一點點。別總覺得自己什麼都知道永遠是對的,活這麼大麻煩稍微有一點可以匹配得上的智商,起碼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

按下「發送」,走出船艙,看著海面。

藍鯨浮了上來,在明亮的天光里換氣。

文/鬼子

編輯/湯圓

責任編輯/憋稿子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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