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專欄】觀察柳紅海

最新 04-19

觀察柳紅海

文/馮國偉

網路時代給了每個人發言的機會，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現在會有哪么多民間高手突然冒了出來。當然這個高低不是打擂台，而是展示場，各有各的絕活，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生猛和新鮮的地方，而這些在以往主流的媒體和平台是沒有機會見到的。

一年前，有朋友向我推薦柳紅海的作品。他是從網上偶然看到，覺得好，讓我看一看。朋友是專業美術院校畢業，因為生計需要，涉足房地產行業，從北京到貴州創業。雖然少有動筆，但對書畫的喜愛卻有增無減。

按圖索驥，找到了柳紅海的作品。他的博客非常簡單，連個基本的簡介都沒有，也少有交流。看來只是他為自己的作品做了個歸檔，並沒有宣傳和其他的目的。

也好，先從作品看起。我喜歡這種由畫及人的對應，因為真實的作品總能讓人看到作品背後那個人的狀態和心緒。

柳紅海的作品比較豐富，有書法、國畫、油畫、素描、篆刻，合起來有二百來張作品，倒能基本反映出他的繪畫面貌。他的作品都不大，基本都是平尺作品，這可能一是他沒有創作大作的條件，也可能沒有創作大作的能力，但最可能是他沒創作大作的慾望。選擇小品能更直接地表達個人的瞬間情緒和體悟。

柳紅海最可一說的當然是他的書法，姿茂生動，顯然下過正規功夫。一手小字，主要是行書，寫得纖細秀美，輕挑長捺，舞姿綽約，有清雅之氣。看上去有點像寫經的手法，並不特別在意布局上的平奇變化，但是對單字和詞之間的牽引卻是非常細微的，可以看出書寫時的瞬間反應和情緒。看他有些作品題款妙海居士，看來至少是佛門俗家弟子，對弘一這樣的前輩是心摹手追的。可能因為年輕或修為不夠，柳紅海的書法當然不能去除煙火氣，還是有一些習慣性的筆觸，比如某些豎線側壓，而不是中鋒用力。我想這是他在運筆過程中情緒變化刻意為之的筆觸變化，他的字整體線形比較纖細，可能是他想通過局部粗重的改變來表現心中的情緒變化。這種變化的好與壞不用說，因為有些破筆在局部看是不對的，但放在整體去看卻自有趣味。

相比他的書法，柳紅海的油畫可能不算成熟，還是試驗期的作品，卻反而讓我印象深刻。他的畫法不是中國人學習油畫的常規方式，一看就不是從素描起步的，而是直接採用西方當代表現主義和立體主義的構成形式，來表達自己的主觀感受。人物和器物都是一系列圓形、圓椎體、正方體等構成的，像一個神秘的數學世界，又像搭建的一個迷宮，給你提供了入口卻沒有出口。而唯一的主題就是哭泣：人在哭，甚至器皿也在哭。讓人想到了畢加索《哭泣的女人》，但柳紅海畫里哭泣的人卻一定是他自己。他的畫里那種哭泣的人生和悲涼的內心孤獨表現得非常充分。這也正是他的畫讓人過目難忘的地方。與他畫的水墨畫，以線的勾勒與墨的暈染組成所表現出的趣味相比，有一種怪異卻又真實的觸痛感。

看完柳紅海的作品，內心沉甸甸的。如果書法是他有意識自我控制的心痕心跡，還有些活潑和舒緩的美感；那麼畫就是他不再控制的心性呈現，悲傷而無度。

他為什麼要哭？他為什麼在哭？

在好奇心的驅動下，我通過他的QQ留言，終於跟他聯繫上並交流了幾次。才知道，柳紅海是山東德州一家建築單位的吊車司機。這是一項工作時需要全身心投入的工作，強度很大。柳紅海說，他喜歡這個工作，倒不僅僅是生活的需要，而是工作時可以忘記一切，所以晚上回家後在體力消耗光的情況下反倒可以集中精力去寫寫畫畫。

這還不算讓人驚訝。在聊天中，我才約略感覺到，柳紅海是個對現實世界持悲觀態度的人，願意獨處，不合群，所以他的內心其實是孩子般的性格。他喜歡日本書法的乾淨細膩，又喜歡佛法，所以書風自然在兩者之間飄蕩。他的水墨畫有孩子般的天真質樸，也是他本性的自然呈現。他的油畫中所體現的情緒和狀態，就是他不順心、不愉快時的排解。一切都不完美，不成熟，但卻是最真實的，毫不掩飾。

我一時很躊躇，不知該說些什麼。

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轉眼一年多過去了，再想起柳紅海的時候，發現他連網路上自己的作品都刪除了，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發簡訊也沒有迴音。

不過這次我倒有了些想法。什麼是藝術？對別人可能是米是面是房子是美女是夢想是浪漫是功名利祿是人間百態，對柳紅海而言，藝術就是屬於他自己的房間。你找到自己的好，找到自己的意，找到自己的喜悅和痛苦，然後你去跳舞，你去歌唱，或者你在角落哭泣，都是屬於你的。

而我的觀察，不如一句問候：

柳紅海，你還好嗎？

2015-7-22於蘭州

（後記：藝評對我來說就是文字寫生的過程，看到什麼人，寫什麼風景，用什麼方式，完全是旅程中偶然的念頭。至於寫成什麼樣，會達到什麼效果，也不是事先所能預設的。就像此文，刻意想寫時，一時不知說什麼；一年後突然想起來，也就很快寫完了。這是文字的遭遇和故事，也是個人的經歷和情懷。享受這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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