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中興事件」：轉基因豆腐坑苦中國人
美國東部時間4月16日，特朗普政府悍然宣布：禁止美國公司向中興通訊銷售零部件、軟體和技術7年，並罰款3億美元。這是對長期依賴進口美國技術和零部件而生存的中興公司致命一擊，中興通訊AH股均緊急停牌，釀成震驚中外的「中興事件」。國產領軍「高科技公司」一巴掌就被打趴下，這註定將是刺痛全中國的標誌性事件。但是，你是否想到，在你吃的豆腐里，也藏著一個舌尖上的「中興事件」？
在食材領域，中國有「四大發明」有口皆碑——豆腐、豆豉、豆芽和豆漿。
一把黃豆，就搞出這麼多花樣，中華民族在吃上的創造性，試看天下誰能敵？我一直堅信，?發明一道新菜，比發明一顆原子彈，對人類的幸福有更大的貢獻。
豆腐，是最能代表中華民族文化性格的食物。鄉野農戶家家都有、司空見慣的大豆，簡單加工處理，植物蛋白就能以羊脂美玉一樣的面目呈現人間。而且磨豆即成物美價廉，不用雞飛狗跳殺豬宰羊荼毒生靈，就能輕易獲取優質蛋白質的供給。
這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這是「中庸和諧」的倫理精神，這是「簡單而美」的生活理想。豆腐出世，功德無量，善莫大焉。
小時候，鄰居有一個豆腐作坊，我幾乎每天都去觀摩學習豆腐製作工藝。首先是製漿，大豆泡軟後，小毛驢拉著石磨嘚嘚嘚轉圈兒，豆漿嘩嘩就出來了。而後用紗布過濾出豆渣，得到純凈的豆漿。然後是煮漿，用大鍋旺火將豆漿煮沸。第四步是點鹵，將滷水慢慢點入煮好的豆漿中，邊點邊緩緩攪動。豆漿在熱與滷水凝固劑的共同作用下，凝固成含有大量水分的凝膠體，即豆腐花。最後一步，壓製成型。十幾分鐘後，將豆腐花快速舀進鋪好細紗包布的木托盤內。盛滿後，用布包起扎進口，蓋上木板，壓上石頭等重物，約一個小時後壓盡水分即成豆腐。
按照凝固方法的不同，豆腐分為三大類。一是滷水點制豆腐，多見於北方地區，稱北豆腐，含水量85%，較硬實，豆香濃郁，適合煎炒炸等。二是石膏點制豆腐，南方地區多見，稱為南豆腐，含水量90%，較鬆軟，豆香味寡淡，適合燴、做湯，涼拌。第三種是以葡萄糖酸內酯為凝固劑製成的豆腐，簡稱內酯豆腐，由日本於1960年代研發成功，因此也叫日本豆腐。含水量極大，鬆軟嫩滑，吹彈可破，適合蒸食。
相傳豆腐由劉邦的孫子淮南王劉安所發明。當年，痴迷黃老之術的劉安在安徽壽縣八公山煉丹時，偶然以石膏汁點豆汁，得到一種潔白如玉的新食材，從而意外地發明了豆腐。我曾經在最熱和最冷的季節，兩次來到安徽八公山森林公園，登臨八公山追尋劉安的遺迹。劉安的墓，就在八公山腳下。墓的對面，是安徽省最大的豆製品企業，這裡出產世界最好吃的八公山豆腐乳。
劉安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貴族文學青年，他的興趣並不在美食，而在哲學和文學。他在八公山上建造別墅，彙集上千知識精英，開辦山上大學（因周圍沒湖，弄不成湖畔大學）。最優秀的八位研究員，蘇非、李尚、左吳、陳由、伍被、晉昌、雷被、毛周等，被劉安組織成一個編輯部兼研發中心，在其主持下編著《淮南子》，同時研製長生不老葯。結局大家都猜對了，書編成了，長生不老葯還一直在努力中。
同是文學發燒友的漢武帝，對叔叔劉安十分尊敬，每次召見宴請，都無話不談。劉安四十歲這年，又到長安朝見漢武帝。太尉田蚡拍他的馬屁說，「如今陛下沒有太子，大王是高皇帝的親孫，仁義天下無人不知。假如有一天陛下駕崩，不是您又是誰能繼承大位呢？」劉安大喜，厚贈田蚡金銀寶貝。無恥小人田蚡這個馬屁，本來是個誰都不會信的低級馬屁，因為這年漢武帝只有17歲，離死還早著呢。可是，劉安居然信了。回到淮南後，他心懷異志，暗中結交豪傑，打造兵器，陰謀叛逆。最終事敗，被迫自殺身亡。
劉安發明的豆腐，其實只是一種類似豆腐腦的極其初級的豆腐。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這一發明只是在上層社會的煉丹小圈子內流傳，民間無從普及。?唐代以前，關於豆腐的記載非常罕見。甚至有人認為，劉安壓根沒有發明豆腐。這種人沒有文化自信，大家不要理他。唐宋以後，豆腐成為民間重要的食品。從此，中華民族與豆腐之間，就發生了許多可歌可泣催人淚下的故事。
西元1738年，大清乾隆三年，傳說中的「康乾盛世」正熱火朝天。夏秋之交，我國著名老藝術家、「揚州八怪」之一的李鱓上任山東滕縣縣令。李縣長有雅好，喜歡不打招呼不帶記者微服野行，懷揣公交卡，走街串巷，調研民生。
這天，月明星稀夜深人靜，李縣長行至一戶豆腐作坊，赫然發現磨豆腐的小王夫婦居然一絲不掛光腚推磨不止。李縣長大為震怒，欲押回縣衙治以有傷風化之罪。小夫妻嚇得魂飛魄散跪地求饒，道出原委：小兩口兒均為縣城首富趙財主家長工，怎奈趙財主剋扣盤剝厲害，終年勞苦卻赤貧如洗，夫妻倆都只有一件衣服蔽體，趁夜裡脫下洗洗晾乾白天再穿，所以夜裡加班竟無衣蔽體。李鱓聞聽，感慨嘆息而去。
翌日晨，李鱓命秘書化裝到趙財主家的豆腐超市買了三斤豆腐，拿回縣衙復秤，只有二斤半，果然被黑半斤。李縣長命捕快拿來趙財主問罪，狠狠罰了一筆銀子，託人暗中贈予小王夫婦另投他處謀生。
李鱓傳記中的這個細節，耐人尋味。心靈雞湯中常說，看一個男人的品位，要看他的襪子。?而看一個時代的成色，要看掙扎活命於其中的社會最底層民眾的生活水平——這是永遠也做不了假的。
1960年代，在農業大區河南省周口等地，鄉村有一款奇特的食品——灰培豆腐。它是用新鮮水豆腐作原料，切一二斤左右大塊，通體以紗布包裹，埋入草木灰中培制數日而成。白嫩如玉的豆腐，因為侵染了草木灰成分，成品色澤灰暗，食之有濃郁的草木灰鹼味。
灰培豆腐，是勤勞勇敢的農民把淮南王豆腐術的普遍真理與農村苦難現實相結合的產物。?飢餓年代，舞台上樣板戲挂帥，農村餐桌上「紅薯哥挂帥」。紅薯及其製品，是三餐主打口糧，「紅薯面紅薯饃，離了紅薯不能活。」單一地過量食用紅薯，導致鄉村大量農人出現胃酸胃脹燒心癥狀，嚴重影響身心健康。
缺醫少葯更無錢買葯的農村，農民爺爺自己動手解決問題。他們用價廉物美的豆腐來吸附草木灰製成灰培豆腐，然後用灰培豆腐佐餐，以草木灰中的鹼性物質來中和平衡體內過多的胃酸。原本一件吃藥的事，吃飯就解決了；一件花錢的事，不花錢就搞定了。充滿民間智慧和中國特色的食文化，怎能不令人拍案叫絕？
文化自信，文化必須自信，餐飲文化尤其必須自信。四五十年過去，紅薯早已不餐桌稱大王了，堪稱一絕的灰培豆腐在鄉村銷聲匿跡。如今的孩兒們，打破腦袋也想不到，世上曾有如此苦難呈祥石縫開花的一幕。
出身農家的我，應當說是一位豆腐愛好者，小時候特別愛吃老爹做的「雞刨豆腐」和老媽做的「香煎豆腐」。來鄭州後，有段時間對信陽菜館的「鄉村豆腐」一往情深。它是用信陽農家豆腐，先拿肉末熗鍋熗出肉香，再投入豆腐翻炒，豆香馥郁，鮮嫩味美。
不幸的是，隨著樓越蓋越高，市面上豆腐漸漸沒有豆香味了。?我使勁想了想，自己已經至少十五年沒有買過一次豆腐了。除了偶爾買點笨豆芽，我家幾乎從不食用豆製品。下館子吃燴面時，我也從來不要千張絲。
1990年之前，中國大豆完全國產，豆腐以及其他豆製品全部是使用國產大豆製成。我的印象中，兒時家家戶戶種大豆，因為家家要拿大豆換豆腐吃。如今，農村已經沒人種大豆。國產大豆產量低，出油率低，價格比進口轉基因大豆貴，但是蛋白質含量高，口感細膩，味道純正，制出的豆腐和豆製品口感好，豆香濃郁。
1990年，中國第一次破天荒進口大豆，當年進口量只有區區1000噸。1996年，國家正式開放大豆進口。從此，廉價的美國轉基因大豆像潮水一般湧入中國。1998年，進口量暴增至400萬噸。到2003年，進口美國大豆突破2000萬噸，超過當年國內大豆產量，從此天平完全傾向於進口大豆，國內市場對美國轉基因大豆依賴正式鑄成。在美國大豆衝擊打壓下，國產大豆的種植面積和產量迅速縮水到過去的三分之一，國內大豆種植業被完全打垮，豆製品行業也從此喪失原料自給能力。
2017年，國內進口美國大豆更是高達驚人的9554萬噸，而當年大豆國產量縮水至1400萬噸。美國大豆價格只有國產大豆價格的八成到九成之間，進口9500萬噸產生的利潤空間高達400多億元。?暴利驅使國內大豆加工產業轉向進口美國大豆飲鴆止渴，造成目前中國九成大豆市場被美國轉基因大豆壟斷操控。這是你碗里的豆腐越來越不好吃的根本原因。
不光中興的晶元和軟體，攥在美國手心。連中國豆腐的味道，也完全由美國人來決定。豆腐問題是攸關14億國人健康的食品安全問題，也被美國人攥在手心，這是比「中興事件」還恐怖的事情。
光喊「文化自信」口號是不行的，還得彎下身子好好種地。中國這麼一個體量巨大人口眾多的超級國家，還是要立足於「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才能保障食品安全。
否則，指望別人，連口味正的豆腐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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