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隱藏在榴槤園深處的農場
10.隱藏在榴槤園深處的農場
永平是個面向世界的土產批發小鎮，儘管它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繁碌景象，但每天還是會有大量的瓜果、木材、榨油……源源不斷地從這裡啟程趕赴世界各地。事實上，我們在永平最大的收益就是在拜訪這些產業園的過程中發現隱藏在時光深處的華人跋涉足跡。並且，旅行是在休閑愜意中度過的。這種愜意有些時候甚至讓我們遺忘了本職工作。
每天我們都不知道下一刻的目的地。記不得哪位哲人曾經說過，只有踏上未知的旅行，才有可能經歷偉大的冒險。事實上，我們也真的是在冒險，在短暫的時間裡，獲得有價值的資料。
黃老似乎在有意考查我們的尋覓真相的眼光，所有的行程都隱藏在他的腦海里。就像他自己有一次無意中透露：全永平的地圖就在他手中。他是個真正的掌控者，讓我們的行程並非是真的漫無目的。或許他心裡，正在下著一盤涵蓋全永平的經濟大棋局也說不定。
我們的每一天都似乎關乎全局，又似乎總是遊離在外：就像我們並不知道，黃老真正的產業有多少，涉及了哪些行業？在永平究竟有多少人能夠成為他的朋友，又在哪些行業獨佔鰲頭？當然，知不知道這些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夠感覺到黃老身上那種擁有成功後的快意和淡泊。
年逾七旬的黃老正在享受退休的平靜生活，但也不是完全退居一旁。除了仍舊時不時關心他自己的產業外，他還關注著朋友們的事業。力所能及地將自己的經營經驗和人生大義毫無保留地給予他們，並不斷吸取他們的經營、人生智慧充斥自己的頭腦。這些人中有許多人業已成為永平所在行業的領袖。他們的成功或多或少有著黃老的支持。當然，黃老的成功也有他們的幫助。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許多俗語指涉了這一現象，譬如《增廣賢文》里的「人心齊，泰山移」。《中國諺語總匯》里的「眾人拾柴火焰高，三家四靠糟了糕。」
在馬來西亞，華人的團結還體現在同拜一個神廟、同居一個公會、同辦一所學校上。這種現象雖然有深層次的歷史原因，但更多的還是令我們感受到了中華傳統文化的力量。
榴槤園可謂我們拜訪永平產業園的首站。不知道是不是緣於來馬來西亞的第一天林導說了太多關於榴槤的話題，我們對能夠深入到榴槤園拜訪這位長眼睛的先生之行充滿了好奇。可惜令人遺憾的是，因為已經過了榴槤垂果的季節，樹上並沒有一絲果實和花朵的痕迹，自然也沒可能體驗被榴槤「砸」到的感受。且榴槤樹並非觀賞樹種，時間稍久便感到了乏味。幸好，黃老帶我們過來，也並非是讓我們觀賞榴槤，而是參觀隱藏在其中的一處產業園：銀蜂農場。
說是農場，但其實除了叢叢榴槤樹和少量的椰樹外，我們並沒有看到大面積的其他植被。事實上，這處農場只有一種邊緣性質的農產品：各類蜂蜜製品。在黃老帶領下，我們穿過了一處宛如時光隧道般幽靜的簡易廊道。廊道的一邊種植著一溜中國北方小院菜畦般的開著豆莢花的攀爬植物。植物架下與廊道相隔，有些樹樁，樁上有蒙著塑料的四方框。有些彷彿白蟻似的飛蟲進進出出。廊道盡處是一處產品陳列廳，陳列架上擺滿了蜂王漿、蜂蜜、蜂膠等各類蜂保健品和飲品。此外，還有姑娘們的至愛：以蜂蜜為原料的美容護膚品。
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多是華裔，令人倍感親切。她們為我們端了一杯蜂蜜飲品，要我們品嘗。初始我們以為只是兌水後的蜂蜜水，因為在國內嘗到的多是種很黏稠的東西。可事實並非如此。
其時，蜂園的老闆陳興鴻先生正好在場。我們抵達的時候，他恰巧在農場門口，看到黃老，立刻熱情地上前招呼。這個瘦高個子的中年人，非常有激情地為我們解除了迷惑：率先帶領我們去看了那藏在樹樁里的秘密。原來那些被我們誤認為是白蟻的就是這邊的蜜蜂。那被蒙在塑料下的方木框裡邊其實就是它儲蜜的地方。掀開塑料時，陳先生並沒有戴上我們平素在國內看到的那種養蜂人專用的遮面網罩。陳先生告訴我們，這種安靜的小不點很是友善，並不蜇人。我注意到，它們只是體長和顏色與那種長翅的螞蟻相類，但細看，還真是蜂形。事後查閱資料，才曉得這種黑蜜蜂的學名「綠努蜂」。這是一種馬來土著特種：「綠努」不是指它的顏色，而是指一個地方：馬來西亞的沙巴州綠努山區。當然，有些綠努蜂還真是深綠色。
綠努蜂的蜂巢很是特別，並非我們耳熟詳聞的連結在一起的正六角形。而是一個個稍事沾連的上邊留有小口的類圓柱體，極像中國內地那種沒有商標的金龍魚油桶。金龍魚其實也算是馬來土著。在永平，只要提及棕油的話題，就會自然而然地提及新加坡郭兄弟糧油私人有限公司。馬來西亞的棕油絕大多數供應了這家公司。而它又把這些油銷往世界各地，尤其是中國。金龍魚因此成為華人的驕傲，這個品牌放下系列產品如今已經涵蓋了食品業的八個領域。其母公司也因此躋身全球三大糧油集團。
為了證實我們剛剛飲過的蜂蜜產品無比純正，陳先生特意囑咐工作人員用吸管從蜂巢上方那個小口吸出一小匙原蜜，讓我們品嘗。我們只得又先後喝了兩匙，感覺清甜中稍酸，回味悠長，確實與先前工作人員讓我們啜飲的一般無二。陳先生告訴我們，那些極甜的蜂蜜，其實都摻了糖。想要辨識，方式很簡單：用手指搓搓，發黏的即可疑假。用清水沖後，有殘餘不光滑，即可鑒定為假。當然還有更為專業的手段：糖和蜂蜜都是能量，陳先生用能量發電的原理為我們進行了演示。結果純正的蜂蜜遠比摻糖的或單糖的亮度高。
蜂蜜對人體有許多有益的功效，這是常識，我們無須再說。馬來西亞熱帶植物的蜂蜜很有特色，許多國外遊客都喜歡買回去一嘗。永平位於吉隆坡和新加坡之間的交通要道上，作為擁有兩個高速口的樞紐，事實上已成為遊客們中途短暫休憩的地方。由此，銀蜂農場的產品有機會被推廣到世界各地。加之，它獨有的品正，還有實在的價格，使得許多旅行團都願意在這裡逗留。我們過來前，剛剛有一撥新加坡來的遊客離開。
我們所見的榴槤園只是農場的冰山一角，真正的農場面積十分廣大。農場的建設也並非一蹴而就，而是經年逐步建築。說起這裡邊的故事，陳先生居然提及了一段與黃老脫不了關係的往昔。在他看來，黃老就是他人生中的大貴人、大恩人、大靠山。
陳先生並非永平本地人。2010年10月，他從馬來西亞的原首都吉隆坡過來尋求發展。我們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捨棄國際化大都市的繁華優裕而跑到這片荒山野嶺過起了農夫式的生活。在中國，他這樣的反潮流，可能更適合藝術家的口味。畢竟自陶淵明以來的隱逸風骨一直影響著士大夫的志向。我的幾位詩人師長就曾競相購買過被廢棄了的村子裡的農房，每到假期，便驅車前往種植、養殖，怡樂無窮。當然，陳先生肯定不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永平抑或是他唯一可以更改命運的契機。
事實上，他在這裡確實獲得了成功。儘管在初開始並不順利。銀蜂農場所在，過去並沒有現在這些建築。建築需要專業的土木方工程人士，園主建議他去尋找當地最著名的土地開發商黃老先生。讓陳先生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在談妥了填土工程事宜後，他所有生意上的瓶頸都得到了緩解。儘管只負責填土工程這一塊，但因為建築本就是這一工程的延續，所以黃老也結識了許多講信譽質量好的建築商。憑藉自己的人脈，黃老幫這個絲毫交情也沒有的異鄉人談妥了日後必然涉及的事宜。
王勃在《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里曾提及一句：「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我猜黃老之所以這麼盡心力幫陳先生，同是漂泊在海外的華裔身份也在其中有一絲微妙關係。當然也可能是黃老看重了陳先生身上的某種氣質。也即形象：譬如誠信，譬如重視聲譽。為了良好的口碑，他甚至連續五年不曾提價，至今保持著初建農場時的價格。
黃老相人一向很准。我們事後也曾問及這麼做的好處，他說：「做人，人緣必須要好。你只有好的人脈，做任何事才會有人幫你，做什麼事才會方便。」這讓我想及了孟子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句話其實也應驗到了黃老自己的身上。他為什麼會有好的人脈，就是因為時時想著助人，別人也會反過來幫助他，人脈自然而然會建立起來，鞏固起來，壯大起來。
農場發展初期，有許多預想不到的困難。譬如農場所處的位置並不適宜建築，當地也不允許有人在這裡做生意。待陳先生髮覺為時已晚，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只好再次登門拜訪黃老，以期出面調停。仁義的黃老二話沒說，立刻為他往來奔跑。在黃老良好的形象推動下，陳先生的難題迎刃而解，而在這中間，黃老並沒有收過陳先生1分錢，也沒有因此花出1分錢。
從此以後，陳先生就認定了黃老這個大靠山，但凡遇事，都習慣於先打電話求助。在他看來，給許多人花錢都解決不了的事，黃老都能輕而易舉地解決，黃老就像是他的「大伯公」，崇拜得不得了。譬如建築展示廳時，需要砍樹。陳先生自己找當地人，價錢談到1000元馬幣，還沒人來。結果黃老打一通電話，一會兒350元馬幣就來了好多個。許多人說：「有什麼事，你去找彪哥。」大家沖著黃老什麼？義氣。漢人韓嬰說：「當前快意，一呼再諾。」應當說的就是黃老這樣極具號召力的俠肝義膽。黃老自己則對此解釋說，「做人一定要有功德心，不是你的錢不能要，並且人還得有人情味。」
提及這個人情味，陳先生還有一個小故事：他一開始並不懂鋪地的洋灰怎麼用，浪費了許多。是黃老告訴他，若是鋪兩寸厚，地面應該一半夯土，一半洋灰。全鋪洋灰，需要花費200塊馬幣，若只使用一半，才需100。這一下，陳先生節省出了一大半資金。文康《兒女英雄傳》說，做人「要講急人之急」。此也似在說黃老的仗義。銀蜂農場所有的填土工程都是黃老給做的，是以他對這裡很有感情，並且似乎比陳先生還有感情，就好像這家農場不是陳先生的，而是他的。他看這裡的樹木，有些枝條快要斷落了，就喊人來砍掉，根本不用跟陳先生商量。陳先生問他為什麼這麼做，黃老說，「來你這裡的都是旅遊團，樹有了斷裂的勢頭，會很不安全，我幫你用不著花錢，可你要是傷了人，就沒生意做了。你這個人沒有危機感可不行，做生意時時要講危機意識的。」
魏時呂安曾說，「常恐風波潛駭，危機密發。」不知道憑著這種危機意識，黃老渡過多少人生險關，又幫多少人渡過險關。
從銀蜂農場出來那刻，陽光澄澈。黃老的言語讓我們久思，如聞黃鐘大呂般警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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