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難民兒童:16歲被槍指逼婚 11歲賺錢養家
編者按:
4月13日,美英法三國以敘利亞政府軍使用化學武器為由,對敘利亞實施新一輪的「精準打擊」。敘利亞已然成為多國博弈的角斗場。美國、俄羅斯、土耳其、伊朗、沙特、以色列,各方暗自角力、各相為謀。
不幸的是,敘利亞平民成了這場政治漩渦的犧牲品。連綿不絕的戰爭,讓很多敘利亞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自2011年敘利亞危機爆發以來,超過400萬敘利亞人逃往國外淪為難民,敘利亞也成為當下全球輸出難民人數最多的國家。
本文作者李永花在敘利亞鄰國土耳其留學三年,同時從2017年5月份起開始在「共同未來」(一項跨越國界、民族、宗教的國際性志願服務項目,成立於2016年9月,在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和國際法促進中心的指導下開展工作)做志願者工作。這期間,她認識了很多敘利亞人,看到了「敘利亞難民」這個標籤下,一顆顆苦難、破碎卻又堅強的心。
文 |李永花
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以來,有近300萬敘利亞人穿越土敘邊境來到土耳其。土耳其大大小小的城市裡,都能看到敘利亞人的身影。
我在土耳其的幾年,也接觸越來越多的敘利亞人。學校里有敘利亞大學生,宿舍里有敘利亞室友,地鐵口有蒙著黑袍、懷抱嬰兒的乞討母親,街上有兜售紙巾的敘利亞小孩……
我一直在想為這些難民做些什麼。後來,有機會加入了「共同未來」,一個意在幫助敘利亞難民兒童的志願者項目。在志願活動中,我逐漸看到了流亡他鄉的敘利亞人最真實的生活面貌,在靜寂壓抑下不安的靈魂。
志願者項目結束回國後,耳邊還總是飄著孩子們呼喊我的聲音——「Meryem,Meryem……」(Meryam是我的阿拉伯語名字),腦海總是閃現著他們的臉龐。那些散落在土耳其各個城市裡的可愛孩子,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的名字——敘利亞難民。
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敘利亞人居住的街區。即使破舊,租金也不便宜。 圖/李永花拍攝
土耳其安泰普孤兒院的孩子們 圖/夏偉聰拍攝
1
15歲的姑娘Reem,來到土耳其已經三年了。一直待在孤兒院,沒有去上學,也不會講土耳其語,但已經有人來給她說媒了。那幾天她一直在為這件事情傷神,而她16歲的姐姐一年前才剛結婚,她時常拿出手機給我翻看她姐姐和姐夫的照片。然而,即使年齡小,能讓她們在婚姻這件事上有一定的選擇權,已經算是一種幸運。
Reem一家 圖/夏偉聰拍攝
而有的女孩,卻不得不忍受被別人安排的命運,比如Eman。
19歲的Eman,有著漂亮的臉龐和一雙迷人的大眼睛。在孤兒院的時間裡我跟她感情最深,我們總是形影不離,我開玩笑把她稱為我的「妻子」。然而,年紀輕輕的她,在三年前已被迫成為了他人的妻子。
有一天,我和幾個姑娘一起聊天。她們開玩笑說我應該結婚了,在敘利亞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已經生了好幾個孩子了。我拉著Eman,大笑著說這就是我的妻子。
一個女孩Reem轉頭跟我說:「Eman已經結婚了。」我錯愕了一下,沒有相信,說你不要開玩笑。她認真地說沒有騙我。我驚訝地看向其他人,想確認是否是真的。她們沉默下來,大姐Sheheera點了點頭。
我還是很疑惑:Eman一直生活在孤兒院,這裡沒有成年男性,這麼多天我並沒有看到她的丈夫啊。但是看到大家黯淡下來的神情,我沒再繼續追問。
有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去Eman的房間找她。我去的時候,房間里沒有開燈,她坐在黑暗裡,我叫了她一聲,「你怎麼不開燈啊?」她沒有回答我。走到身邊時,才看到她滿臉淚痕,我趕緊握住她的手,焦急地問出了什麼事。她哭了好久才平復,向我傾訴了她那段屈辱又痛苦的婚姻。
Eman的父母在戰火中相繼去世,小妹妹也在戰爭中失去了幼小的生命,剩下五個姐妹和一個弟弟相依為命。然而苦難並沒有就此終結。有一天她的叔叔來到她家,讓Eman嫁給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人。她奮力反抗,卻被槍指著腦袋施以威脅,無奈被逼服從。
這樣的婚姻從一開始就註定是個悲劇。婚後Eman遭受了殘酷的家暴,被丈夫鎖在屋子裡不準出門,經常遭遇各式的毆打和虐待。忍受不了這種殘酷的生活,她想盡辦法逃回自己家,然後和五個姐妹一起逃到了土耳其,弟弟還留在敘利亞戰場上。目前姐妹五人生活在土耳其的一家孤兒院里。
比我小好幾歲的年紀,那麼美麗的姑娘,卻經歷了如此多殘酷的遭遇。我為她心痛、為她難過,但她反過來卻安慰我、逗我笑。我無法改變什麼,只能給她最好的陪伴,每次見面都要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時常和她聊天,外出時也總是緊緊牽著她的手。她也慢慢地解開心結,恢復了些往日的笑容和歡樂。
Eman 圖/夏偉聰拍攝
2
13歲的Khadije長著一張圓圓的、肉肉的臉,再配上她特殊的頭巾,被我們取名為套娃。她話不多,很乖,很勤快。在課堂活動過程中,她總是幫我們維持課堂秩序,照顧小的孩子。每次見到她我都要緊緊地擁抱她,然後再捏一下她肉肉的臉蛋。我們一起相處的日子裡,她的乖巧和陽光一直感染著我。
直到一天夜裡,我去樓下拿東西,發現Khadije躺在過道的沙發上。她忽閃著黝黑的大眼睛,用空洞的眼神看著天花板。我把頭伸到她的視野中,她看到我立馬坐了起來,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說都已經12點了,你怎麼不回房間睡覺啊。她看著我,突然難過地撇了撇嘴,眼裡浸滿了淚水。我趕緊抱住她,問她怎麼了,是不是跟她的姐姐吵架了;她搖了搖頭,只是緊緊地依偎在我的懷裡。
我們就這樣在黑夜裡坐了好久,我沒有繼續問她為什麼不開心,只是安慰她不要難過。最後我拉著她的手,送她回到房間,看著她安穩睡下才離開。轉身走出樓道時自己卻難過地掉了眼淚。
一直以來,我可能忽視了一個問題,他們不是普通的孤兒,在天真無邪的童真年紀,卻遭遇戰爭的暴力,親眼看見親人的離世,在逃難路上受盡苦難才獲得生的機會,背井離鄉生活在限制諸多的孤兒院。
周圍陌生的環境,十幾歲的年紀,心裡也是有掙扎和痛苦的。有多少孩子,像Khadije般,默默承受著壓抑和無助。不知道需要多長的時間,他們才能驅散戰爭帶來的陰霾。
Khadije和永花 圖/李永花拍攝
12歲的Suad是我在參加WGSS(Women and Girls Safe Space)針對難民孩子的活動中認識的。
當時在活動過程中,她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後走到我跟前問我:「你是老師嗎?」我說:「不是啊,我也是學生呢,還在讀大學。」她說:「但你看起來特別像老師,我的夢想是長大後成為一名老師,所以現在我很努力地學習,每門功課都拿了一百分。」我讚揚並鼓勵她要好好學習。活動結束後她跑過來問我:「你還會來嗎?」看著她滿是真誠和期待的眼神,我承諾她我還會回來看他們。
之後「共同未來」的一個項目點定在了這裡。項目頭一天,Suad從門外進來時看到我,大叫著我的名字跑過來,眼睛裡放出了光,滿心高興。我笑著跟她說:「你看,我說我一定會回來的。」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跑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在我們的整個活動期間,Suad一次活動都沒有落下,每次都是早早地來到中心,但是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著她尚年幼、還不會走路的弟弟,一邊參與我們的活動,一邊照顧弟弟。她吃力的樣子,讓人心疼。
12歲的Suad 圖/賀漫江拍攝
敘利亞家庭孩子數量都比較多,平均有四五個,父母忙於生計,照顧小孩的責任一般會落在大孩子的身上。像Suad這樣十一二歲的年紀,卻像個小大人一樣在家裡承擔起一份責任的孩子不在少數。
我們拜訪的另一個家庭一共有八個孩子,家裡的生計由父親和十一歲的哥哥擔起。即使只有十一歲,干著和大人一樣的工作量,卻只能拿一半的薪水。在十一二歲這樣天真爛漫的年紀,生活本應該是充滿玩具和遊戲的,但是戰爭卻讓他們過早的品嘗了艱辛。
3
這些十幾歲的孩子,以難民的身份顛沛流離在不同的國家,艱難地在異國他鄉求生存,卻滿心期盼著敘利亞可以早日恢復和平,渴望著重回家園的那一刻。
有孩子跟我們說,他特別想念自己的小夥伴們,想趕緊回到自己的家鄉,想在家門前的街道上和他們一起玩耍;有孩子的父親告訴我們,他們在土耳其一無所有,只想儘快回到敘利亞,重建家園;有孩子的母親跟我們說,因不會土耳其語,無法與當地人溝通,生活里沒有朋友,能活動的範圍只有家和門前的街道,希望能早日回到敘利亞的家,早日回到以前的生活……
重回家園的期待,是他們在異鄉艱難求生時的精神支柱。然而這幾日,美國襲擊敘利亞的消息刷屏,每一篇報道後,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生命在戰火中隕落。戰事的再起,讓和平的到來變得遙不可及,回歸故園的期待,不知何時才能成為現實。
(作者原標題為《敘利亞孤兒:我們想回到敘利亞!》)
(封面圖,賀漫江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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