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糖人師傅

小時候，家門口經常有吹糖人的師傅經過，那銅鑼敲得密集又喧鬧。鑼聲瞬間勾去了孩子的心，拔腿就想往門外跑，就算不買糖人，也得看看熱鬧，圍在師傅身邊看吹糖人也是很有意思的事。能從父母手裡得來買糖錢的孩子無疑是驕傲的。記得有家姓岳的兄弟倆，家境殷實，每次都能從母親那裡得來買糖的錢。聽見鑼聲，出門喚住糖人師傅，站在擔子前方，那是最佳位置，兄弟倆一個點老鼠偷油，另一個點公雞，看熱鬧的孩子就在兄弟倆身邊圍出一個半圓的陣型來圍觀。

糖人師傅的擔子，一頭是個貨架，齊排插著吹好的樣品，另一頭是糖鍋，糖鍋下面有爐子，一直溫著鍋中糖稀。糖人師傅用麥秸從鍋中挑出一小團兒糖稀，放在手中揉抻，接著在揉順的糖稀團里插上麥秸，通過麥秸輕輕地向糖稀團里吹氣，邊吹邊捏，一隻歪倒的葫蘆就成型了。再吹出一隻老鼠，用糖稀粘在葫蘆上，小老鼠偷油就完成了。公雞就比較簡單了，閉著眼也做得出來。當孩子們散開，糖人師傅敲著小鑼離去，街巷又恢復了寂靜。

可母親不許我吃這糖，嫌師傅臟，說他從不洗手，又黑又臟。連出門看也是不許的。可我有法子，當鑼聲響起，我裝作不為所動的樣子，但耳朵一直細聽糖人師傅的動靜，鑼聲停了，他大概在什麼位置吹糖人。鑼聲又響起來了，糖人師傅往哪個方向走……母親認為糖人師傅走遠了，放鬆了警惕，這時我才找個借口帶著私藏的零用錢出門，追向糖人師傅遠去的方向，幾乎都能找到他。

我喜歡猴子蹬車，糖猴屁股下面有細鐵絲擰成的車軸，兩片鮮艷的紅紙用糖稀粘在鐵絲的兩端，便是車軲轆。迎著冬日的風，它還會轉啊轉的，真像一隻勤奮的猴子。只可惜它不長久，回家的路上我會吃了它，或者在進門前戀戀不捨地送給關係要好的小夥伴，總之不能拿回家，否則就是討罵。

讀小學時，有一次去鄰居家玩，鄰居家的孩子神秘地帶我去他家放雜物的屋子裡看一樣寶貝。原來是一副糖人師傅的擔子，大半鍋糖稀還在鍋里，只是沒了爐火的溫度，糖稀硬如石頭。我們企圖吹糖的打算破裂了。鄰居家的孩子說有個常來的糖人師傅是他家遠親，擔子是寄存在這裡的，本說好過幾天來拿，但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沒來，轉眼間快一年了。

是什麼原因讓糖人師傅遺忘了這副擔子，我們不得而知。總是有原因的吧，讓他突然間放棄這賴以生存之物。擔子旁系著銅鑼，鄰居家的孩子拿起來使勁一敲，那鑼聲的響亮嚇了我倆一大跳。

現在想來，那銅鑼是得了機會，竭力地向它的主人發出呼喚聲吧，所以才會那樣的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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