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的才子：一段詩壇懸案
無論你是否淹通詩文，一定知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句詩。這句詩的作者歷來被史家存疑：《御定全唐詩》里有兩個作者和標題，一為劉希夷《代悲白頭翁》（也寫作《白頭吟》（《御定全唐詩·卷82》），一為宋之問《有所思》（《御定全唐詩·卷51》）。這兩位作者的著作權之爭，來自一段已經不可考的血案。
宋之問的外甥劉希夷少有文才，喜愛作詩。他作了一首《代悲白頭翁》：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好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已見松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他的舅舅很喜歡「年年歲歲……」這句詩，懇求外甥將這句詩送給自己，放進自己的詩中。劉希夷答應了，但事後又反悔，並且將此事告知了其他人。宋之問沒能得到妙句，還反被人家知道自己是個作詩「不勞而獲」的傢伙，惱羞成怒，密令家奴用土袋把外甥壓死了。
這樁奪詩殺人的兇案最早記載於中唐時期劉肅所著的筆記小說《大唐新語》。此後，從晚唐韋絢《劉賓客嘉話錄》到兩宋期間的《唐語林·卷五·補遺》、《唐詩紀事》和《全唐詩話》，再到元代辛文房的《唐才子傳》，乃至明朝張岱的《夜航船》和清朝趙翼的《甌北詩話》，都採信了這個缺乏法理實證的說法。辛文房不僅在劉希夷傳中記述了宋之問奪詩殺甥的事，甚至在宋之問傳記中把宋之問受彈劾賜死歸結為「劉希夷之報」（殺害劉希夷所遭的報應）。
但也有不迷信古書、特別是筆記小說的人。第一位對宋之問殺甥提出質疑的是北宋魏泰。他在《臨漢隱居詩話》中指出：「吾觀之問集中，盡有好處，而希夷之句，殊無可采，不知何至壓殺而奪之，真枉死也。」在他看來，宋之問的詩作水平遠勝劉希夷，後者作品中並無佳句值得他孜孜以求，更何況為此行殺人之罪？之後的不少學者詩人如金王若虛（《滹南詩話》）、明朝李攀龍（《唐詩直解》），以及聞一多、施蟄存等現代學者都對此提出了質疑。
其實，且不說宋之問是否真會為了兩句詩而謀害外甥。他生逢武則天、狄仁傑時期，作為名重一時的詩人、武則天朝新寵以及李唐官員們所鄙薄的阿諛奉承之輩，假如真有作姦犯科之事，難道不會被詳察勘問嗎？
宋之問的確人品低下，而劉希夷也的確是為奸人所害，但這個奸人卻未必是他的舅舅。
TAG:行吟香江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