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務正業」的叔叔，為何村裡人都很尊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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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虯田（原創發布）

「不務正業」的叔叔

文｜虯田

「不務正業」是父親針對叔叔的勞動表現所作的概括。

叔叔是個聾啞殘疾人。因此，父親對他很不放心，從小到老，一直把叔叔帶在身邊。兄弟倆一起勞動，一起生活。

父親是個急性子，干起農活來總是直奔主題，立竿見影，三下五除二地直攻堡壘。

而叔叔干農活的目的性就沒有那麼明確了，會旁逸斜出很多的副業，所以父親總罵叔叔「不務正業」，可叔叔又聽不到，只能通過看錶情來理解父親對他的不滿。

他也有招數來對付父親的怒火，就是呵呵地對著父親笑。這招很有效，使父親的火氣無法再進一步上升擴大。

1

一年之計在於春。每年驚蟄一過，兄弟倆就要去鋤田了，把水田翻一遍，將坍塌的田埂修復好。叔叔跟在父親後面，偷偷地背個裝泥鰍的竹簍下到田裡。

鋤田的動靜，嚇得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的泥鰍、黃鱔蹦出土來。

這時，叔叔就扔下鋤頭，「不務正業」地去捉它們了。面對「屢教不改」的叔叔，父親急得哇哇叫，但他又聽不到，父親氣起來就抓把泥土朝叔叔面前扔。

叔叔也不惱，頑固地笑著，這倒讓父親沒招了，只好朝另一個方向鋤田去。

收工時，叔叔滿載而歸，雖然不會表達，但那內心的幸福感，肯定像那春風拂過的小池塘水，漣漪陣陣。

這些泥鰍、黃鱔，弄回家養著。到了梅雨季節，家裡菜和油接不上的時候，便派上了用場，解了斷炊的燃眉之急。

秧出苗的時候，為了秧苗不被悶死，早上要把薄膜掀起來，夜間怕凍死，又要蓋下去。出不了秧的秕谷成了布谷鳥的好口糧。

因此，布谷鳥會悄悄地飛到秧地里偷吃秕谷。叔叔在幹活時，「身在曹營心在漢」，不時地朝秧地里張望。當看到布谷鳥進入秧地時，叔叔便不顧農活了，把鋤頭一扔，躡手躡腳地朝秧地靠過去。

2

我至今不明白的是，他自己從未聽過聲音，根本不知道聲音是怎麼回事，卻怎麼知道布谷鳥會被聲音驚嚇飛走呢？

吃得忘乎所以的布谷鳥並沒有感受到危險。當叔叔悄悄地把薄膜揭下來，布谷鳥被嚴嚴實實地罩在裡面，無處逃遁，只能著急地咕咕叫。叔叔把它們往角落裡趕，直到抓到手中。

春暖花開的時候，村莊里會傳來「買鴨苗嘍，買鴨苗嘍」的叫賣聲。

母親便會捉十幾隻鴨子來養。這些鴨子成了叔叔的寵物。到田裡幹活的時候，他總是帶著它們到田裡。

鴨子是要放在自家田裡吃蟲吃草的，但如果越界就麻煩了，萬一把別人家的稻苗損毀，會引起糾紛。所以叔叔幹活時，必須意馬心猿，不時要看住鴨子們，不讓它們越界。

叔叔養鴨子並不累，因為他很有一套辦法。主要是抓住「鴨司令」這個頭，通過「鴨司令」控制住整群鴨子。當看到「鴨司令」要越界時，叔叔就抓起地上的土，朝它扔去，及時地把「鴨司令」嚇回來。

在養鴨子的日子裡，叔叔最神氣了，走在路上的場面也特別壯觀——身後有「鴨司令」及其小的們當他護衛，一路浩浩蕩蕩。

鴨子走路都是搖搖晃晃，顛來顛去的，邊走邊嘎嘎叫。有些大的鴨子走著走著，還會學「鴨司令」那樣，停下來撲騰幾下翅膀，揚起沙塵，滾滾騰騰。

當叔叔看到瘸腿受傷的鴨子時，就把它拎起來，抱著走。

在山上砍柴、採茶、種地瓜、種豆、種花生時，叔叔也「不務正業」，他的兩眼總是像探照燈似的，四處掃描著。

山上一年四季都有野果子，他一看到那些牛欄扒、野柿子、野梨子、錐栗……就果斷地撇開父親，摸到野果子樹下，直到把口袋裝滿滿的才肯罷休。

因此，我們最喜歡叔叔到山裡幹活了，每次他收工回家，我們便迫不及待地朝他身上撲過去，然後拚命地挖他的口袋。叔叔一點也不生氣，笑眯眯地看我們吃。

3

夜裡，大家都進入夢鄉了，叔叔對睡覺也是三心二意的。這都是白天惹的禍了。

因為叔叔在白天幹活時，留意到了地里的一些獸跡，是那些野雞、野兔、山鼠等留下的。他其實已經把這些小動物行走的路線和巢穴都偵察清楚了。

夜深人寂時，他拿起藏在床邊的手電筒，大步流星地朝山裡走去。天亮時，帶著一身露水和他的獵物，回到家中。

家裡很久不見油肉的飯桌上，終於有了些葷味。叔叔捨不得動筷子，靜靜地看著我們兄弟姐妹們吃。他那樣子，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到了農閑，叔叔也不正兒八經地歇一歇，「不務正業」地干起竹篾活，用我們家的毛竹，幫村裡人做土箕、竹籃、竹筐、雞籠、鴨籠、飯撈、酒撈等等，給不給錢也無所謂。

因此，叔叔成了村裡的名人。雖然殘疾，村裡人都很尊重他的。

4

叔叔不僅自己「不務正業」，還教會我們「不務正業」，讓我們學會了很多向大自然要吃的的本領。

隨著我們一個個長大，家裡的生活很好了，干農活也沒有那麼緊了，叔叔完全可以真正地「不務正業」，頤養天年。

就在叔叔可以任性地「不務正業」時，在一個月色隱蔽、蛙鳴蟲嘶的夜裡，他安詳地去世了。

此時，父親去世才半年啊！

叔叔和父親一樣，一生面朝黃土，背朝天。只是「不務正業」的叔叔，沒有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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