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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天生自帶流量的明朝隱居白富美

作為著名的彈幕鼻祖——愛新覺羅·弘曆同志雖然審美清奇,十分被他老爹胤禛嫌棄,卻並不妨礙他成為一個藝術愛好者兼點贊狂魔。然而藝術品看到他卻要瑟瑟發抖,因為他如同一把雙刃劍,既保護留存了一大批字畫,卻又親手毀了一大批神品。管你是《快雪時晴帖》還是《伯遠帖》,管你是趙孟頫還是黃公望,通通都逃不過他的魔手,一言不合就一個人承包了一整屏彈幕。其兇殘程度讓我們隨便找一幅畫就可以感受,做皇帝的就是可以介么任性!

鵲華秋色圖

看看這一個個跟拔火罐似的大印(趙孟頫OS:我還是死了的好)

這與現在那些控制不住手癢,非得在景區、文物上刻「到此一游」的人一樣,打一頓就好了。

總之印章要夠大,題字要夠多,否則顯示不出他作為十全老人的格調。至於中國畫講究的詩書畫印風格應相互協調,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不過,樂觀地來看,世人出於對皇家的崇拜與迷信,所以被他 「臨(摧)幸(殘)」過的藝術品,一是得到了後世雙倍的推崇,二來這密密麻麻的小廣告,就是大寫加粗的我很值錢的標誌,也算是為這些國寶們保駕護航的另一種防偽認證。

明末被稱為「閨秀畫家第一人」 的文俶,也是曾被他官方蓋章過的畫家之一。弘曆同志自創了一套ISO認證系統,一般三方起印,如果他眼中的書畫上品,就咔嚓嚓再鈐上「三希堂精鑒、乾隆鑒賞、宜子孫」三枚大印,以示這是入了朕的法眼了,你們當真以為朕什麼人都稀飯的嗎?

文俶的這幅《秋花蛺蝶圖》就是他眼中的上品

「乾隆鑒賞」正圓白文印

三希堂精鑒璽朱文印宜子孫白文印

客觀地說,從三國趙夫人,元朝管道昇,明清時期的馬守真、李因、仇珠、到近代的任霞、潘素、江聖華,中國古代的女畫家能留名於藝術史大多與男人聯繫在一起。這些男人或為父兄丈夫,或為情人,畫家們也因此分為了名媛與名妓。而文俶與仇珠一樣,是名媛畫家中的姣姣者。

文俶,字端容,1595年出身於蘇州的文藝世家——文家,是正經的藝三代。她的高祖是明四家之一的文徵明,父上文從簡繼承了「文家」筆墨,也善於書畫。她的兄弟文柟「山水一稟祖法」,兄妹二人的日常就是在一起切磋畫藝。所以,她在出閣之前她的畫名就已傳出了閨房,作品被點贊為「曲臻其妙」。

她後來嫁給了另一個門當戶對的藝二代——明代著名書畫兼藏書家趙宧光之子趙靈均。趙宧光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比流量明星還要紅的隱士。趙氏一家隱居於吳縣以西的寒山,不要看到陷居就天真地以為人家要住山洞,飲泉水,食野果。

此寒山又稱為寒山別業,圈地200多畝,是趙宧光依山造園,傾盡畢生心血打造的集自然與人文於一體的園林會所。亭台樓閣、摩崖石刻不一而足,既可悠然見南山,又可談笑有鴻儒,上至首輔申時行下到各路文人名士簡直踏破了他的山門,成為姑蘇城裡最有名的文化沙龍,這隱士做的名氣比明星還大也是奇觀。

趙宧光據說是趙宋王室後人,精於書法,更獨創草篆一體。而他的妻子陸卿子算起來與文俶既是婆媳又是同門,陸卿子是畫家陸師道的女兒,父女皆是文徵明的入室弟子。家學淵源,作為他們的兒子趙靈均從小就習書作畫,尤擅金石。這兩代人「父子篆學,姑詩婦畫」,被時人稱為「吳門三秀」。

文俶可以說是那個時代少有的幸運女,無論是娘家還是夫家,俱為吳地名門望族,更難得一門風雅書香傳家。優越的出身和藝術環境,夫妻兩人既不需為稻粱謀,更無案牘之勞形,婚後的主要工作就是吟詩作畫,一對神仙眷侶羨煞路人。

趙家豐富的書畫收藏讓她有條件可以遍覽前朝佳品,她曾花了四年時間臨摹內府本草圖匯秘籍本。臨摹前人傑作是古今中外畫家的必修課,通過臨摹她奠定了紮實的基本功,繪成《金石昆蟲草木狀》十二冊27卷,現藏於台北國立中央圖書館。

這部繪本分為10個部分:玉石部、草部、木部、獸部、禽部、虫部、果部、米部、蔬部、外部。圖中標註由她的父親文從簡以硃筆題寫,丈夫趙靈均寫序,她用工筆寫實的手法描繪了1000多種本草植物,還有各地礦石、糧食果蔬、花鳥魚蟲、飛禽走獸,更記錄了當時中醫,冶煉等詳細描繪,創作技法承襲了文徵明細筆畫風,用筆嚴謹,植物多用沒骨渲染加以墨線勾勒,而動物則是神態各異,設色清逸。在沒有影像的時代,她徒手繪製的這部巨作堪稱是一部明代自然、科技的百科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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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家族以山水見長,但文俶卻基本不畫山水,以花鳥享譽畫壇。寒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成為她觀察與描摹的對象,她的另一部《寒山草木昆蟲狀》就是她在研習前人繪畫精髓之後的創作,這部畫集顯示了她極強的寫生能力。

選擇花鳥作為創作主題是主動也是被動,這與閨閣畫家狹窄的生活環境息息相關。她有一方朱印,印文為「端操有蹤,幽閑有容」,這句話出自《後漢書?列女傳》,後面還有兩句區風明烈,昭我管彤,本是范曄評價蔡文姬的贊語。從這方印文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要求首先是一個合乎社會規範要求的大家閨秀,而不是藝術家。遵循主流社會對女性的道德行為規範是首要,繪畫的目的既不為謀生更不為求名。

雖然在傳統男權社會裡,文俶獲得了作為女性畫家所能得到的最大限度的自由與尊重。然而庭院深深,簾幕無重數,她不可能做出超越她閨秀身份的言行,如她的玄祖、父兄一樣飽覽名山大川,窮神觀化作山水巨圖,而是單承家學只為自娛與托物言情提高修養。

她與趙靈均膝下只有一女趙昭,後過繼侄子為養子,這在一向崇尚生養男丁的傳統社會可以說是個非常大的遺憾。從她青睞畫萱草、罌粟花這些寓意多子多福的花草,萱草又名忘憂草,宜男草,罌粟花又名御米,可以看出她十分迫切想為夫家繁衍男性後代的渴望。

《秋花蛺蝶圖》是她的花鳥代表作品,畫面呈對角線構圖,左下是她最常畫的一叢盛開的萱草,右手有一湖石,各種溪花汀草穿插掩映其中,舒展搖曳的姿態打破了構圖的程式感,畫面顯得豐富而靈動。左上一隻蝴蝶正在翩翩起舞,文椒以女性特有的敏感細膩,捕捉了生活中最習以為常的意趣。

因為大量的臨摹與寫生,一枝一葉、一花一蝶的千姿百態己經烙於心里,方才落筆如有神助,豐富的筆墨語言讓花草蟲蝶顯得靈動而充滿生機。

明代是花鳥畫新風此興彼伏的時代,各路高手頻出,文俶的花鳥技法也有著自己獨特之處。她將工寫結合,不拘泥於沒骨、勾勒、渲染等技法,只服務於畫面需要。湖石可以大寫意蒼潤揮灑,花木兼工帶寫刻畫、雙鉤、暈染、點染用筆精確簡率,將造型結構、陰陽向背、色彩冷暖交代的一清二楚,不同物質的不同質感變化自然。筆致工整纖秀,色彩清麗雅妍, 流露出一股娟秀清雅的書卷之美。這

她的畫被評價為

「幽庭雅境中閑花靜草表現與世無爭,淡薄平和的文娟氣。」

我們的老熟人,號稱「一代龍門,風流教主」的錢謙益的評價是這樣的:

「點染寫生,自出新意,畫家以為本朝獨絕」

清代張庚在《國朝畫征續錄》中更為她瘋狂點贊,推崇她是管道昇之後女畫家中第一人

「吳中閨秀工丹青者,三百年來推文椒為獨絕雲。」

除了這些名人大V,當時的吳中閨秀們更是紛紛成為她的鐵杆粉絲,「吳中閨秀,特推重之」。有要拜師學藝的,後世著名的周淑禧姐妹就是她的得意弟子。有上門求畫的,「尺幅片紙,人爭寶之」,市面上更是出現了大量仿造文俶的山寨贗品,這原本遠離塵囂的寒山一時間簡直成了「火山」。

可惜這些熱鬧於她都只是過眼雲煙,百媚千紅匆匆過。1634年不到40歲的她中年早逝,不得不說是藝術史上的一件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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