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棋聖聶衛平聊人類與「阿老師」之戰和自己過去的經歷，真實感人！

講述：聶衛平

我們就從這兒先開始，就是剛才主持人說的這個人機比賽。韓國的一個著名的棋手叫李世石，也是世界中的頂尖棋手之一和AlphaGo的比賽。當時一聽說之後，我們一開始都覺得沒有什麼實際意義，電腦和人比賽，電腦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一盤也贏不著。因為頭一屆世界電腦圍棋比賽是1988年在北京的那個友誼賓館比賽。我去看那個比賽，結果兩台電腦在那比賽的時候，其中比如說白棋形勢大優，就是黑棋應該認輸了。但黑棋那個電腦它忽然之間在白棋的虎口裡放了一個棋子，會下圍棋的可能知道，你在虎口裡放一個棋子就把你提起來，一般來說都是大虧。白棋的那個電腦呢，可能它的裝置裡頭沒有應付人家往虎口裡放的這個應法，忽然間它就響起來了，它自個兒電腦響起來。那響起來什麼意思呢？認輸了。

大概是去年吧，我們有一個年輕棋手叫連笑，和電腦比賽出來的世界冠軍下棋，連笑跟它下讓四個，連笑贏了；讓它五個，連笑還贏了。我一直有一個錯誤的理論，圍棋呢變化已經不用說了，這是無法用數字表達的，不可能窮盡計算。但這不是圍棋最複雜的，每一種變化裡頭，你要判斷它的好壞，更可怕的這個判斷，我認為電腦不具備這種水平。結果人家那個AlphaGo做得非常優秀，以至於他下頭一盤的時候，AlphaGo下的第五招在圍棋的定式書上是沒有的，他這招棋就顯得非常得穩妥、非常得好。我們職業頂尖高手如果想下在那，恐怕還得考慮很長時間。就從這一招一開始，我立刻就對這個電腦產生了一種非常恐懼的感覺。結果沒幾下，李世石就崩潰了。它輸入的以前的一些數據里，沒有人往那走，它竟然會自己創新。我後來馬上就修正態度，因為頭一盤進程大家都知道，這個阿爾法圍棋贏了。第二盤又贏了，第三盤又贏了。一盤比一盤贏得脆。李世石都被人家像拳擊似的，有的是只要一拳就打在地上起不來，就死了。有的時候是，打得也混天黑地的，點數也輸了很多，就是沒什麼機會。我才想是不是人贏一盤是很困難的，能贏一盤就很了不起。果然李世石靠著這個純粹是機器，可能就是誰把電源給拔了，有一陣那個電腦發狂了，糊下，那個水平是沒法看的。那個差之，用我們最簡單的術語就是臭，非常非常得臭。贏了這一盤，確實呢，顛覆了我們很多的原來對電腦的看法，而且顛覆了好多我們對圍棋的認知。因為它第一盤、第二盤和第五盤都下出了一個就是人類的職業高手不可能下的棋。將來，如果有一天那個AlphaGo能做成單機，我們國家圍棋隊弄來一台，我們不時地能向這個電腦請教的話，那對我們的提高可能會很快。因為前天那谷歌的CEO專門到北京來找我聊這個AlphaGo的事，用我們中國最時髦的一句話，叫不卑不亢。和他歡談了一陣，覺得不太可能。我覺得可能是得要花巨金去買，而這種巨金是我們中國圍棋恐怕無法承受的。但是可以肯定的這個就是AlphaGo水平遠遠在中國、世界所有的職業棋手之上。所以我覺得人類要用人工智慧至少要嚴格管理，得絕對能控制它，因為它的能量太大了。職業棋手一輩子下的棋比賽，我估計也就是幾千盤,一輩子;它一天就下幾百萬盤，就是它的水平就達到你不能想像的。希望我們這個年輕人裡頭能製造出最好的機器、電腦，但是也能控制住它，控制不了那就全亂了。謝謝。

看來大家都聽懂了。下面我想跟大家聊一聊，因為大家都是年輕人，想跟你們交流一下。在人生中的體會就是衷心希望你們能進步。頭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第一盤棋呢，是跟小林光一，應該是在1985年的8月27號。當時的形勢是這樣，在這個中日圍棋擂台賽之前中日有個對抗賽，對抗賽里呢，中國贏了很多。為什麼贏了很多呢？是因為日本他沒派出他最強的水平，他派出有業餘棋手、女棋手，還派出一些老弱病殘棋手。所以每一次幾乎都輸給中國。只有在1983年，他要派出全體的都是八個職業高手，他們贏了。但是贏得也很接近，比分很接近。日本圍棋在那個時候，在世界上已經是獨領風騷已經大概都要幾百年了。日本那些愛好者覺得受不了，到底中國為什麼在那個比賽老贏，要讓日本棋院組織一個比賽來見證一下，究竟中國和日本誰厲害。日本和中國也是高度關注，雙方都在賽前進行過預測，兩邊都是近百分之八十的人認為日本會贏，認為中國能贏的很少，那都是骨灰級的愛好者，或者說可能我們的親友團吧。

比賽開始之後呢，一開始我們有一個叫江鑄久的棋手，連贏了五盤，我們一陣狂喜。因為我們賽前的目標就是我們能把小林光一給請出來，我們就算取得勝利了。因為那時候我們覺得實力比日本差，我自個兒，包括我們整個圍棋協會國家體委，包括關心圍棋的很多老同志都認為我們會輸，但是希望能輸得體面一點，交點學費以後爭取能有機會贏日本，這是當時的心態。結果江鑄久一連贏五盤之後，直接就打到小林光一那了。這時候小林光一做出了小林光一式的回答，他一下就把江鑄久的戰績打下去了，然後又連贏了五盤，等於小林光一一個人連贏六盤，直接就到我這兒了。

我呢，是當時中國隊的主將，我輸了的話，中國就輸了。就是這種情況下，我每一次比賽就是先不說那個技術內容，就是肩上所扛的這個壓力是，現在一個常用術語叫壓力山大是吧？壓力確實山大。因為我一輸中國隊就輸了，而且全國人民都關注，報上天天都在登，一個人能有幾次代表著國家出戰？我為了這盤棋的準備也是超長，在一兩個月以前，天天想日日想，連做夢都想。真有發生過，就是突然醒了之後馬上到棋桌面前擺，這也是想這棋想瘋了。我們圍棋比賽都是穿的西裝，男的穿西裝，女的可能穿女的該穿的衣服。我為了增加自個兒的力量，專門到乒乓球隊，借了一件寫著有「中國」兩個字的運動衣，然後就把這衣服帶到日本。我跟小林光一比賽的時候就穿著這個印有「中國」的衣服。日本記者很震驚，穿著運動服來比賽的人極少，不是極少，那以前沒有，我是頭一個，而且印有「中國」。也可能這是起了對小林光一的震懾作用，然後那盤棋經過我此處就免去六百字、七百字，沒了，反正我贏他了。就是我想跟大家說，幹什麼事呢都要有一個平常的心。正是因為如此，我在這一個中日圍棋擂台賽中，也就是我剛才我說全國人民每一次都非常關心的時候，我是連贏了十一盤。

最後講一個我的教訓，就是我在中日圍棋擂台賽中的第十二盤，我的對手是一個水平遠遠不如我的人，那個人叫羽根泰正。我那盤棋跟他比，也是優勢很大。就是如果我也像以前十一盤那樣的平常心，輕鬆地就贏下來了。他正好一塊棋進入我的火力範圍，相當於射擊似的可以射殺他，我當時不射殺他的話，我就停下來，這步棋我不走，他也輸了。可是就是一個聲音就老在呼喚著我去殺他殺他，我就出重手去殺他，結果一個恍惚，計算失誤了，結果不但沒殺著他，自個兒反而被殺。這下損失大了，就一下產生了很大的逆轉，就這回翻不了盤了。這盤棋輸在什麼呢，就是輸在一個不是平常心的心態。那屆如果我贏就可能不是連贏十一、十二盤，連贏十四五盤、十六七盤的那種，非常可惜。我這最後說一個例子，所以希望大家跟我共勉一下，能成大才的人，一定是非常冷靜的，遇到挫折的時候泰然地就過去了，清風拂山崗啊。無論做什麼工作，上學也好，幹什麼也好，也有個平常心對付好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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