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曦的詩南嶺詩叢016

周曦，女，85後，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韶關市曲江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從小喜愛文學藝術，學生時代開始創作文學作品，作品先後在《詩潮》、《詩林》、《韶關日報》等報刊發表。尤其鍾情篆刻，創作篆刻作品百餘幅，並為國內多位名家治印。出版有個人詩集《無序的樹》。

油菜花開

油菜花

一點點 一片片

從坡上到溝邊

金黃著一朵朵羞怯

遠望村莊

坐在山下曬太陽

一陣微風吹過

一層層 一波波

金黃的海浪

向村莊奔流而來

油菜花開

一朵朵寂寞

彷彿要把整個村莊

淹沒在春天裡

尋訪客家大圍

過舊的風塵

落在黃昏的樹梢上

忽冷忽熱的歷史

從一條蜿蜒的卵石小道

走入圍屋的心臟

此刻一個客家後人

獨自尋訪陌生的鄉音

望著過往的雲影

不知如何訴說

只好靜聽你隱約的回聲

大圍邊的小溪

可是一根扭結的愁腸

煙雨里的古榕樹

飛過一隻燕子

好像與我似曾相識

一盞油燈

老屋的窗檯

靜坐著一盞油燈

點燃了塵封的黑暗

高過我的頭頂

彷彿照見老奶奶

一針一線縫補著黑夜

針尖挑起的燈芯

像一隻昏暗的眼睛

一盞舊油燈

與我默然對視

一段久遠的往事

被記憶的開關忽然扭亮

春回翠竹村

據報道 某個雨夜

春天潛入老家的翠竹村

潛入竹林邊的老屋

特派尖刀殺手

春筍 破土而出

頂起床板

剌殺了我和我的美夢

你不相信

我親身經歷也不相信

那段恩怨夙仇

定是祖先與春天結下的

誰佔了誰的空間

我睡在祖屋裡 恰巧

被它報了一箭之仇

銀杏樹下

我站在銀杏樹下

一群活潑的孩子

在收集滿地金黃的扇葉

和遺落的果實

一個靈魂坐在天空上

悄悄向下靠近

在逐一辨認

自己散落的枝葉和子孫

這時一個男孩爬上

高高的銀杏枝頭:

銀杏黃白果白

公公種樹孫子摘

我仿如看見那個男孩

騎在爺爺的肩膀上

採摘陽光

並綻放自己的光芒

芒草也有自己的雪花

門前那彎曹溪

石灘上長滿了芒草

我觀注她很長的時間了

她閑淡高潔唯美

有時長得比卵石還慢

有時長得比溪水更急

旁若無人的在水邊搖曳

自顧自的生長

風來時就點點頭

水漲時把腰姿一彎再彎

沒有半點的無所適從

和一絲淡淡的憂傷

一棵柔弱的芒草

由內向外的

依著自己的目標成長

在秋風來臨時

飄散一朵朵溫暖的芒花

構築自己潔白的冬天

人們把她紮成一把掃帚

或插在客廳的花瓶里

或拼折成一幅畫

她讓我漸愧得無地自容

一棵柔弱的芒草

她也有自己的雪花

曹溪

曹溪從千米的仙人嶂

從雲輕霧淡的寶山涓涓而下

越過蒼茫的寶林

流經南華寺的門前

它細小清淺卻長流不斷

不知道之前叫什麼

經流古剎千載

就叫了千年的曹溪

終日香火繚繞

也不知道來來往往

有多少僧侶多少香客

流出了一脈曹溪宗

我坐在嚴冬的溪邊

看見那麼多被凍僵的石頭

像眾僧一邊曬著太陽

一邊默誦著壇經

留白

她臉上布滿的皺紋

昌化石上也有

石紋上布滿了山谷的鳥鳴

此刻 她已聽不見

人生的白紙上

墨汁已濡染開來

她說不要給我立碑

這土磚房搖搖欲墜百年

卻壓了我一輩子

石碑那麼沉

苦和痛都壓不住

在下世開始前

不如留白

過不去的河

前面再沒有路了

記憶開始倒著身子走

起先開始忘記了最近的事

慢慢忘記了身邊的人

越是久遠的

越是像乾涸的河床

淤泥與鵝卵石

立體地呈現

昨日的我仍舊是我

沒有了流淌

還是回憶里舀不出的

一段過往

無序的樹

一

唯一知道的是這棵樹

它長在故鄉以外

能確定的只有陽光

在它身上安身立命的痕迹

為躲避卷土而來的災禍

它遺忘了故鄉生長的方向

順著逆風的手指

自西向北在湞水邊靠岸

故鄉在行走的路上

記憶里那個沒有風的地方

只要一個結點

就有了發芽的理由

我們不問風向

收集枝蔓和果實無法到達的內心

我們從一棵樹走來

卻在對望中失去彼此的蹤影

枝頭上隱約的新綠

泄露了你憂心不已的未來

二

屋旁的樹忽然倒下了

流言在空氣里瀰漫

小草驚顫著身子

螞蟻用觸角交換著秘密

碎石在沉默中顫抖

誰也不敢發出聲音

此刻只有雪白的眼睛

世界只有一種色彩

舉起燈盞的人

無法照出一棵樹的顏色

大家說他是紅的

他就是紅的

葉子不再翕動它的嘴唇

他緊了緊身子

將自己扎入塵土裡

三

一棵樹死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死了

抵進泥土的枝椏長出了另一棵

樹木在拔節的過程里

看見悲歡被拉長

真相被掏出來

老人說話一句一句講

樹一寸一寸地長

最先長出的就是嫡子

垂直孕育的是嫡孫

一把宗祠的剪子

綿延了這棵樹的生命

這棵樹枝葉繁茂

路過的人說他的枝葉很沉

重力給出生長的方向

視野之外

弱小的以弱小展示強大

強大的披上了卑微的外衣

四

自由的翅膀自舊年的葉中伸展

宛如結出蓮花的手勢

此時我想像著一棵古茶樹

經由採茶姑娘的手

有了飛翔的翅膀

五

春風再次與我一起尋根

那條被戰亂切斷的故鄉的臍帶

掌心裡的故鄉

在想像里盤玩得那麼圓潤

她是一串幽香的念珠

而我 只是下落不明的一顆

六

一些花朵開了

一些果實落下來了

兩個疤痕洞穿了樹的軀幹

傷口的出處

作為一棵樹 他從來矜持

就像襪子不會解釋襪口

風靜下來的時候

他會想起阿喀琉斯之踵

身上張開無數的眼睛

每一片飄落的葉子

都能穿越重重的迷霧

望見千里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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