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子圖鑑》鑒的到底是什麼？
北京北京
勇敢的心
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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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和我說，最近他們辦公室里為了《北京女子圖鑑》爭得不可開交，90後覺得這個劇太懸浮，不真實，90後要買個LV，刷信用卡或者螞蟻花唄分分鐘就解決了，為什麼女主想要買個包還要把包設成桌面？說好的獨立女性怎麼就變成了不斷依託男人上位的「撈女」？
但相反，80後同事覺得這個劇太寫實了，這簡直就是他們當年初到北京時不堪回首的真實寫照，睡地下室，混酒局，混圈子，巴結，偽裝，犯傻吃虧，雖然嘴上不肯承認，但心裡都清楚，誰不是這麼一步步熬過來的？
吵到最後，大家開始疑惑，為什麼彼此眼中看到的北京如此不同？
北京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你有夢想嗎？那你來北京吧，這裡包容性強，這裡有無限可能」，這幾乎是大部分年輕人對北京的印象。
北京是個什麼地方？首都，2100多萬人的棲息地，數以萬人的追夢場，這些都不需多講，每年無數的年輕人從各個城市出發，帶著逐夢、賺錢、甚至完成階層跨越的理想前往此處，為的是人生的不甘不服不肯認輸。然而，在這個城市裡，你能看到的，是更殘酷的現實——多少人在努力奮鬥多年之後，還是選擇了離開，默認了自己並不屬於這裡的現實，在自我妥協的同時，更重要的是，在北京混遠比你想像中要更豁的出去，按部就班、兢兢業業、沒有找對方向的努力和實現夢想到底是兩回事。
作為同時在北京和上海生活過的我，非常清楚這兩個城市的差別，在北京，實力當然重要，沒有實力，你在任何大城市都寸步難行，但除此之外，北京還需要的是熱情，這種熱情是人與人之間的熱情，不管真實與否，至少你要表現得熱情。
在北京，你要能說會道，「聚」和「混」都非常重要，有人的地方，你要想法設法地去，因為那裡潛伏著你隨時打開新的人脈的機會，人脈就是資源，有酒的地方，你要想法設法地喝，因為你只有端起酒杯和對方促膝長談，對方才會真正地把你當做自己人。北京的圈子比你想像中要更加細分，不是只有時尚圈，娛樂圈，金融圈，你圈，我圈，而是你無法預計到的人和人之間關係的集合。圈到最後，就是你多認識一個人，你解決問題的方式就可能多出N+1種的可能性。
《北京女子圖鑑》開場那幾集里，陳可的室友王佳佳對她說，「其實在北京啊，除了你自己，誰也不知道誰幾斤幾兩」，這是非常準確的描述。那些看起來光鮮亮麗的人，其實很多時候都只是活在微信的朋友圈裡。
一來的幾場戲將北京的「圈子文化」寫得入木三分，不說2008年的北京，即使是現在的北京，這樣的場景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朋友托朋友在酒局上相識，為的就是加到對方的一個微信，朋友帶朋友去酒吧混場，為的就是和那些圈子更近更熟悉一些，飯桌上豪不相識的一群人，重點是看飯桌上最德高望重的那位，你什麼話也不用說，聽對方說就好，你什麼錯也不用指，重點是對方說得開心。
在北京，見得最多的，就是一頓飯的照面，就會成為某些人的談資，僅僅喝過一杯酒，就會成為對方口中那個「我很熟的」「我們關係特好」的朋友。
我所認識的眾多人中，還有無數這樣的角色，他們每天下班之後，有好幾個場子要去，一頓晚飯控制在一兩個小時之內，結束之後立馬坐上計程車奔赴下一場，那裡可能有他的客戶，也可能有他別的朋友，其實有誰無所謂，關鍵是有人，可能在下一場剛剛推杯換盞坐熱凳子，又要奔赴下一個午夜場。
這樣的生活累嗎？當然，可是，這是他們眼中北京的生存方式。一個在北京混了七八年的朋友，還沒有活成上等人的樣子，依舊要按照這樣的模式去生活，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他能夠儘快地擺脫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能擺脫？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只是簡單地努力工作，下班就回家休息，做做瑜伽，健健身，看看連續劇，那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了。
我另一個在老國企的朋友，每天下班之後要做的工作，就是陪老闆去KTV應酬，他可以不去，無數人擠破頭想去，他每次不僅要陪酒，還要幫老闆打點前前後後各種關係，在場子里和各種人交涉，今天是李總王總，明天是陳經理劉經理，有時候我想想，都為他感到煩。但是他說，沒辦法，不說在北京了，在哪個地方不是這樣，你以為上班只是上班嗎？上班之外，才是你在北京真正要學的東西。他確實做得很好，將一切事情處理得滴水不漏，從來沒讓老闆費過心，沒兩三年就接連升職，後來住的房子也是單位直接給解決了。
在北京有多辛苦呢？至少是你每天除了要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以外，你還得時刻保持自己得精氣神，不管你受了委屈還是遭遇誤解，你能做的，只有笑臉相對，抱怨在北京這個城市是最不起作用得情緒，沒有人有時間去在乎你的這點情緒，大家實在太忙了。
要在北京站穩腳跟真那麼難嗎？
很多人吐槽《北京女子圖鑑》里，戚薇飾演的陳可是靠男人上位，不是靠自己的實力在生活，這和《東京女子圖鑑》的內核是完全相悖的。
陳可因為不能接受老家2000一個月的「鐵飯碗」，才奔赴到北京，追求所謂理想中的生活，但很快，就啪啪被現實打臉，即使是本科畢業，但不是在北京念的書，就立馬被用人單位歧視，得到機會的可能微乎其微。
說實話，這一點也不假，在2008年能夠在北京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和2018年能夠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完全不同。
那時候，還沒有那麼多的外企入駐，也沒有那麼自由開放的職位給到應屆生，即使是2012年畢業的我，機會雖然比08年好了很多，也清楚經歷過這樣的過程，不管你投多少簡歷，能夠有面試的機會都很少，他們更需要有經驗的人，那時候校招的企業也不像現在這樣寬泛，大部分機會還是給了北上廣城市的學生，至少別人從大三開始就可能在北上廣的企業里實習過了，而你，最多只有在學校組織組織活動的經驗而已。
所以陳可靠男人留在北京可恥嗎？第一個給她介紹工作的還是想要侵犯她的男人。
仔細想想，陳可需要的是留在北京的機會，或者說，一個不回家的借口，她可以不要臉地去問那個差點侵犯她的男人要到那個工作機會，可以放下自尊讓別人覺得她沒用，她當然也可以硬氣地甩頭走人，依靠自己再去像大海撈針一樣嘗試，但換來的結果可能是無盡的等待，所以，她必須面對現實，但這個時候，隻身一人來北京的她，舉目無親能靠誰呢？連住的地方可能都沒有了，睡大街都可能被趕。這根稻草，抓還是不抓？
再看看靠男人介紹的工作，一個前台，你說陳可真正靠男人有了金山銀山我們還可以說說笑笑，她依靠男人要到的，不過是一個端茶送水的前台工作。再看看第二份職業，一個公司的小員工，什麼公司呢？一個身邊人對專業完全不懂，一個兢兢業業奮鬥卻被眾人排擠的公司。這樣的公司，和前台小妹唯一的區別，就是她從一個人坐，變成了一群人坐的區別。
陳可是靠了男人，但是這種靠，沒有為她的跨越帶來實質性的變化，反倒是抓住這種機會之後她的用心和認真，才是改變自己向上爬的唯一方式。
很多人笑陳可終於靠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老闆還是個慈善家，把自己的房子讓出來給她住，北漂的那麼多小姑娘，怎麼沒遇到這等好事？那我想說的是，還真的有這樣的好領導存在。
在這裡我想說一段自己真實的故事。剛畢業那年進入公司工作，我也非常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工作，為了讓領導看到我的進步，周末日語英語同時補習，我爭取成為我們那一批入職大學生里出類拔萃的那一個。雖然我也沒有做到盡善盡美，但當時我的中國領導非常欣賞我這股拼勁（此處不是自誇），她知道我不是上海本地人，一直擔心我不能習慣上海生活，她除了教會我很多擁有的知識和入社會的法則以外，也曾問過我房子的事情，她說她在外灘有一套小房子，平時也是沒人住的，如果我願意，可以隨時搬進去，不用收我房租。只是當時的我拒絕了，一方面我覺得無功不受祿，另一方面是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我的這個領導不僅善於幫助手下的員工，誰需要錢，和她說一聲，她立馬傾囊相助，當時我們組一個畢業兩年的男生要在上海嘉定買房結婚，她二話不說借了他十五萬。
但你要說劇里這樣的領導沒有嗎？還真有。普遍嗎？當然不普遍，但卻真實存在。
男人和女人，究竟誰靠誰？
當然，在這部戲裡，陳可確實運氣太好了，不僅遇到了好領導，還釣到了金龜婿。
可金龜婿真的就是金龜婿嗎？
和日版的一樣，女主為了實現自我地跨越，所交的男朋友也是一次次地跨越，從小公司經理張超，到創業富二代於揚，再到藝術家黃越彬。
最初的張超是大部分人的初戀，積極向上，踏實落地，奮鬥在他眼中不是為了在北京站穩腳，而是能賺夠錢回到家鄉過更好的生活。我相信這也是許多來到北京的人的想法，並不是真的要留在北京，而是藉助北京讓自己升值。可這樣的價值觀和陳可是矛盾的，她來北京，是希望真正地留下來，成為能夠融入北京的女人。有房，有車，有包，還要美，很虛榮，但生活中確實存在不少這樣的人。
於是她結交了第二個男朋友，一個有錢的富二代，可以給你所有你想要的物質，但是，他拒絕與你結婚，拒絕見你的父母，拒絕和你執手朗讀禮堂上的誓言，她可以讓你變得更厲害，更聰明，但沒辦法讓你得到他的全部。即使是這樣的人，分手之後，富二代于洋最終還是選擇了獲取利益的婚姻，選擇一個可以幫助他事業蓬勃發展的女人，只有陳可在靠別人嗎？不，她在自食其果的同時，也看到了在殘酷社會群體中那些依靠別人的男人。
原來不是只有女人才會去「借力」，男人也是如此。
像于洋這樣的富二代，是一個台灣人，來到北京，也不得不依靠北京當地的權貴來實現自己的事業野心，所以啊，一個外地人要留在北京，哪怕他是身纏萬貫的富二代，都不可能完完全全靠自己單打獨鬥就隨便獲得成功，更何況是毫無背景的小人物呢？
你說陳可依靠男人有了工作，你說陳可依靠男人有了物質，但是沒有人去討論這樣的她是否幸福，是否真的完成了自我實現的目標，或者說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沒有，她距離理想中的自己還非常遙遠，甚至可以說，她目前獲得的一切並沒有讓她多開心，這些獲得，並非她幸福感的來源。
如果女人真的只是靠多有兩個包，多有兩條裙子就很開心，那你未免把女性的幸福看得太普通了。
然而，除開虛榮這件事以外，讓自己過得更好，不再重複上一代的模式，脫離原生家庭的影響，躋身金字塔的上一層，完完全全活成一個新的自己，這不是許多人一直渴望的目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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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女子圖鑑》被吐槽的還有陳可的LV情結，這個點，說起來或許真的有太多的人不理解。
2008年，那個時候連iPhone都做不到人手一枚，更別說一線奢侈品品牌，不像現在這樣，上班族咬咬牙刷個信用卡就會提回家。或許80後第一批來北漂的那群人最有發言權，他們那時候第一次意識到奢侈品與自己的社會地位掛鉤，而不單單只是一個包或者一件衣服。
這部劇放在現在許多在北京的90後（主要是95後）來看，確實很多都不一樣了，不管是價值觀，還是人生觀，顯得都稍微有點陳舊了，可能在劇中陳可要費盡心思才能獲得的，在現在很多年輕人來看，要麼就是根本不用這麼費力，要麼就是根本不屑一顧。
曾經我工作時的一個同事是個上海本地的姑娘，但是對於包的渴望，幾乎和劇中的陳可進出無二。她每次好不容易買了一個新包，都會如獲珍寶，非常珍貴地帶進帶出，要是有一點點瑕疵，她都會非常抓狂。有一次，她LV的包拉鏈壞了，專程跑到專賣店去讓店員修，她說那是她花了兩個月工資買的，為了這個包，她都吃了好幾個星期的盒飯了，怎麼用了不到一個月就壞了。為了買下一個包，她真的寧願不吃不喝，度過半個月。
這麼說來很可笑吧，但是誰能想到，買包對於收入不高的她來說，帶出去，不僅僅是社會地位的象徵，更像是一種心理安慰，在自己努力打拚辛苦工作之後，可以換來的一點成就和真實感，甚至是許多人在工作壓力大的時候，緩解壓力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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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北京女子圖鑑》沒有模仿到《東京女子圖鑑》的內核，在這一點上，我覺得大家對此稍有誤解。北京和東京這兩座城市，有著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社會規則，你在《東女》中看到的獨立，和你在《北女》中看到的依靠，恰恰是這兩座城市最本質的區別。
東京作為日本首都，其社會規則與國內截然不同，作為在日企工作過的我來說，非常清楚日本東京上班族的真實情況，時常去六本木出差的我，感受過的東京完全和北京是兩回事。東京確實和北京很像，它們都是首都，都是年輕人追求夢想的城市，但東京卻是一座疏離感非常強的城市，人和人的交往往往點到為止，下班之後各回各家。
在日本，時間非常寶貴，一般在東京奮鬥的年輕人，寧願將下班的時間放到自我學習上，也不太願意放在社交上。
在東京的女子和在北京女子本質上也完全不同。
日本女性有著和中國女性最大的差別，她們不需要太過獨立的生活，雖然近兩年來獨立女性也慢慢出現，但在日本是非常少的部分。她們更像是傳統時代的我們，但凡結婚之後，她們就會紛紛辭掉工作，做起全職太太，相夫教子，這才是日本女性普遍的情況，所以，在這些女性中，稍微獨立的女性會變得非常迷人。而在東京的社交文化中，沒有所謂北京這樣的圈子，他們下班之後，只有男性會選擇居酒屋這樣的地方喝上一杯解乏吐槽，但很少有人把這樣的場合當做利益交換的地方，也很少有上班族依靠這樣的場合去打開某些機會的大門，女性就更是少之又少地出現在這些地方。
但在中國，女性呼籲平等和獨立已經過去了大半個世紀，而如今，對於自我和獨立追求的女生變得越來越多，在大城市生活，要過出個人樣，要做人上人，要和男性一樣成功的女孩越來越多，正因為如此，為了達成這樣的目標，女生開始不斷地向社會需要更多。
細看《北京女子圖鑑》，卻並不是一個「北漂」眾生相的故事，它確實沒有真實地反映北京每一個漂泊者的狀態，也沒有讓北京看起來那麼寬闊而坦蕩。那些辛辛苦苦工作了好幾年，卻還是什麼都沒有的年輕人，在這部劇里可能就是在三里屯soho樓下，陳可身邊隨意經過的某個路人。
但它卻集中表現了前來北京的那些充滿慾望的年輕人的狀態。
只有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談「慾望」才不會讓人覺得可恥，因為人人都想在這裡成功，人人都可以喝酒抽煙時說及自己理想的生活。
這部劇要講述一個慾望的故事，一個女人在北京慾望的故事，或者說在北京的充滿慾望的女人的故事，它不是在和你講北漂，講苦情，講北京生活的每一個人的故事。你或許覺得它狹窄，三觀不正，甚至可笑，但這確實是北京許許多多充滿慾望的女人磨破腳跟也要留在北京的生活寫照。
像陳可這樣的人，當然會被嘲諷，被指點，被苛責，畢竟這一路上，像她這樣太懂自己要什麼的女生，大多都是一路聽著閑言閑語，一路伴著寂寞前行。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這條路，但你不可否認這樣的群體不佔少數。
所以，《北京女子圖鑑》到底鑒的是什麼？
我想它鑒的不是真實，是現實，不是法則，是選擇。
是那些你可能不會經歷，但卻時時刻刻發生在北京的故事。
畢竟北京之大，大到不是你一眼就能看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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