幣圈這麼野，你還裝純潔
01.
中本聰在論壇寫《比特幣：一個點對點的電子現金體系》的時候，陳偉星所在的泛城科技剛剛憑藉魔力學堂賺了兩三億。
2009年《傲骨賢妻》在CBS上才播第一季，距離Bitcoin is the future ，real is gonna change.這句台詞被徐明星記住還有兩年的時間；此時教英語的李笑來正忙著尋找自己的財富之路；而創建車庫咖啡的蘇菂已經憑藉在納斯達克上市的藍汛投資總監躋身成功人士行列。
按照現有說法，吳剛是最早接觸比特幣的人，那時候他在一家P2P存儲網站做CTO，收到了一封關於比特幣的郵件，就在自己的電腦上開始挖礦。比特幣不能被任何人或機構所劫持的自由屬性吸引了他，也讓他對之產生了遙遠的距離感，那一次，他挖出了7000個比特幣。
2013年之前，比特幣並沒有足夠的時間在中國這片熱土上茁壯成長，玩比特幣的人被稱作是一幫手持科技利劍開拓通往自由之路的理想主義者。
幣圈有兩個錯失一夜暴富機會的老梗，市場的狂熱讓它生生不息，講起它的人都有一種被命運捉弄的無奈感：佛羅里達州的一位程序員花費1萬比特幣買了塊價值25美元的披薩；一個工程師花50美元買入了一萬個比特幣，並創建了「比特幣水龍頭」的網站，毫無理由向人們散發比特幣，原因很簡單——好玩。
這些與財富失之交臂的案例成為一種對韭菜暗示的禪語，但這會遠不到韭菜登場的時候，鐮刀還沒架起來。
2011年，羨慕美國「車庫」創業史的蘇菂終於在中國矽谷開辦了自己第一家車庫咖啡館，北大大四學生孫宇晨也在這一年成為了亞洲周刊封面人物，開始書寫自己漫長而又輝煌的百度百科資料。也是在這一年，因為時代周刊和福布斯的關注，比特幣開始進入主流媒體的目光中。
當自己的發小羅永浩還忙著在微博上活躍的時候，李笑來已經將數萬比特幣收入囊中，那時候，比特幣剛過1美元，資深動漫宅南瓜張——張楠賡還在北航讀研，學的是集成電路設計，泡在國際論壇和老外聊天，利用課餘時間設計出了專門用於挖比特幣的礦機FPGA，起名叫「伊卡洛斯」源於動畫片《天降之吻》的女主角。
還在寫著科幻小說的「長鋏」劉長鵬，因為不安平庸創建了巴比特，那時候他正處在生活和工作的分裂之中，妄求從比特幣中找到夢寐以求的桃花源。
和他一起創辦巴比特的吳忌寒因翻譯了中本聰的白皮書，被稱作「比特幣的佈道者」，後來他自己創立了比特大陸，做起了螞蟻礦機。
另外一個寫小說的是「小強」謝賢，賣過水表，做過程序員，在起點中文用「瘋狂小強」撰文，2014年，開始做自己的礦機。
製作有聲書《少婦白潔》、《金麟豈是池中物》的龔鳴，因「製作、傳播淫穢物品牟利罪」獲刑3年6個月後被提前釋放，開始投身數字貨幣和區塊鏈行業，在網上以「暴走恭親王」筆名翻譯了大量國外有關比特幣的資料和報道，並參與著作《區塊鏈社會》《區塊鏈-新經濟藍圖》《數字貨幣》，創辦了區塊鏈新媒體「區塊鏈鉛筆」。
網路上對這批參進入特幣的人有一個評價：在瑣碎庸常的現實世界，他們是小人物、「宅男」，但心中裝著對「桃花源」的嚮往。
正如中本聰起初說的那樣：傳統貨幣最根本的問題，是信任，央行必須讓人信任它不會讓貨幣貶值，銀行本應該幫我們保管錢財並以電子化形式流通，但是他們放貸出去，讓財富在一輪輪的信用泡沫中浮沉。比特幣緊靠著2008金融危機的背景，帶著「自由」、「獨立」、「民主」這樣的字眼，成為理想主義者的希望之地。
但也如吳剛起初所認為的，普及還需要漫長的時間。中國人找到了它更務實的部分——炒幣以及賺錢。
02.
李笑來在接受央視採訪時，宣稱自己擁有6位數的比特幣，當初，他以不到10萬元人民幣的價格購入了2100個比特幣，幾次反覆交易後，成為了「中國比特幣第一人」。
同樣高調的還有被稱作「寶二爺」的郭宏才。被妻子金洋洋拉著到了車庫咖啡，見了李笑來，依靠買幣完成了從賣平遙牛肉的草根到矽谷暴發戶的轉變。
他在網上炫富，又自稱「三俗分子」，秉持著「只要買入的比賣出的多，幣價就不會跌」，他的炫富被看做是鍘刀下的雞腿，或者驢子頭前綁著的胡蘿蔔，引領著無數韭菜朝著深淵跳下去。
中國人的比特幣暴富神話在這裡開始。
2014年11月1日，OkCoin、火幣網、796等中國比特幣交易所推出了期貨式。高槓桿的刺激讓整個幣圈的腎上腺加速。
有過投行工作經驗的吳忌寒對此冷眼相望。他認為在比特幣原本波動就很大的情況下，再設置高額槓桿，顯得過於激進，尤其是在沒有任何政府監管的前提下，更容易出現風險。
吳剛則直言不諱地指出，現在中國的比特幣期貨市場就是一個賭場。
Dfund基金創始人趙東，在2013年凈賺9000個比特幣後開始膨脹，在後來的公開場合中，他說：當時以為自己可以操縱、預測市場。貪婪壯大了他的膽子，開始猛加槓桿，2014年2月10日終於爆倉，之後以礦場進行募資，礦場遍布山西、內蒙、四川、深圳，礦場在大熊市下入不敷出，挖出的幣連電費都交不起。
在龔鳴眼中，期貨遊戲比賭博更可怕，是一個負和遊戲，因為賭博尚存在概率，中國比特幣期貨市場因為惡意坐莊的存在，散戶幾乎沒有賭贏的可能，而莊家到最後免不了完蛋。
「我不會玩期貨，為什麼，我是德隆出來的，德隆號稱是中國最後的莊家股票，但是倒掉了。任何坐莊最後都會死掉的，除非你賺到錢以後退出了。坐莊你必須控制局面，讓它漲就漲，讓它跌就跌，怎麼控制局面？錢。但問題是你不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你遲早有一天會碰到比你更牛逼的，它可能是資本大佬，比你更有錢，到時你就會變成另一棵韭菜。」
比特幣已經成為中國投機者的狂歡盛宴，很多人把目光了更粗暴的生產領域。
中國人率先把挖礦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在比特幣這個高技術，高度互聯網化的理想主義王國中，挖礦是最容易產生大量財富但缺少技術含量的一環，它能帶來經濟利益，卻無益於比特幣的應用和進化。
人們迅速發現這個最容易變現的部分，並將這種最基礎的生產方式壟斷在手中，2013年開始，閘刀已出，幣價哄抬。
在這個總量恆定的世界裡，算力就代表著擁有財富的能力，所有人都知道，2100萬個比特幣將在30年內逐漸產生。
當南瓜張把FPGA賣給外國人不久之後，美國「蝴蝶實驗室」就發公告說，準備研發一種功能遠勝過現有水平的挖礦機器ASIC。
在比特幣規則中，如果某個挖礦者掌握的運算能力超過整個比特幣世界的51%，他就能對交易記錄進行篡改，南瓜張認為，蝴蝶實驗室的項目會毀掉比特幣世界。
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南瓜張開發了自己的ASIC礦機，起名「阿瓦隆」，並賣給其他用戶，試圖與之進行對抗。
世界至今還沒有崩潰不知道算不算是南瓜張的功勞，但他的確拉開了中國礦池與礦機的爭奪戰，隨後，中科大畢業的「烤貓」蔣信予也開始進行自己的ASIC礦機製造，並組建礦場。一個月收回成本，2013年間，平均每個月都能挖出近4萬個比特幣，股票一度漲到超過5個比特幣。
李笑來曾誇烤貓：烤貓股票是目前比特幣世界裡最值得投資的唯一股票，道理特別簡單，其他一切的晶元生產商和管理者都沒有烤貓的腦瓜，人家有詳細的精算模型，這是數學問題。
2015年，春節前夕，蔣信予失聯，音訊全無。
同樣躲起來不見人的還有徐明星，OKEx多次爆倉，2018年3月30日，BTC季度合約一度比現貨指數抵觸20%多個百分點，最低點逼近4000美元，而整個異常波動中，現貨最低都沒有跌破6000美元，期限差價最高近30%，在網友提供的OKEx的爆倉記錄中，短短一小時瞬間爆破多頭46萬個比特幣的期貨合約，跌倒最低點後瞬間又拉漲十幾個點，部分空投被爆倉。
用戶組團進京維權，有激進者帶著敵敵畏以自殺威脅徐明星出來見面。而就在當時，徐明星分享了央行行長周小川的講話內容，並表示：未來隨時準備捐給國家。
網友問：這樣的OK還準備交給國家？
相比前兩位幣圈「賈躍亭」，消失了一段時間的90後孫宇晨回來之勢不可謂不高調，媒體通道一律寫著《孫宇晨回來了》的標題，唯恐被認為自己是司馬昭之心。
2017年8月，孫宇晨上線了波場項目，被網友質疑是背後空無一物、沒有技術創新的空氣比，幾經波折之後，還是順利完成了ICO。9月底，網曝孫宇晨疑似套現離場，將投資人的虛擬幣在中國比特幣等交易平台高位賣出，剩下的貨幣轉至個人錢包，疑似攜款潛逃，並與九月初開始以考察項目的名義長期滯美不歸。
之後有媒體曝出更多細節：孫宇晨與某項目基金會簽署了互換token的協議，而在雙方互換後，孫宇晨趁基金會砸錢拉盤的時候，馬上高位套現，割了一波韭菜。
沒有人意識到，危機正在來臨。
03.
2013年之前，世界比特幣交易主要由日本和斯洛維尼亞的兩個交易所把持。2014年2月，總部位於日本的Mt.Gox（門頭溝）交易所遭到黑客攻擊，85萬比特幣被盜，隨後宣布破產。
之後，日本比特幣交易所Coincheck遭到黑客攻擊丟失市值達5.3億美元的數字貨幣；韓國的交易所Youbit被黑客攻擊，導致近17%的資產被盜，關門大吉。
悲劇之後也發生在了幣安身上。
2018年3月7日晚上，幣安受到一群黑客攻擊，黑客們聲東擊西，提前在其他市場做空，等待幣值下降，直接收割。
幣安隨後在公告中指責媒體，和90後孫宇晨的回應如出一轍。
趙長鵬在創立幣安之前，曾和徐明星有一段不太愉快的過往。2014年，趙長鵬賣掉了在上海的住房，拿全部資金all in比特幣，隨後他成為徐明星創辦的OK Coin的聯合創始人和CTO。
但是好景不長，一紙合同讓兩個人上演了一場狗血撕逼情節。有一個說法是OKCoin有三寶：徐明星的能力、何一的美貌、豐厚的ESOP，OKCoin曾給了趙長鵬10%的股權，隨著趙長鵬和何一的相繼出走，OKCoin元氣大傷。
和徐明星翻臉後，趙長鵬領著一幫人創建了幣安平台，隨後以福布斯數字貨幣富豪榜排行第三的身份登上福布斯封面。
趙長鵬並不能得意太久，就在外界對幣安的安全問題探究的時候，幣安又被曝出日本金融廳因其沒有在日本註冊而計劃對幣安發出警告，幣安的「首席客服」何一在電報群回應：幣安沒在日本辦公和註冊，是「去中心化辦公」，隨後，趙長鵬在香港對媒體表示，將在島國馬爾他設立辦事處。
馬爾他的總理髮推歡迎幣安去馬爾他，馬爾他要為全球一流金融公司打造最適合的棲息地。
動蕩的幣安終於有了歸處。
在中國，遠走的不止這幫賺了錢的人，還有曾經的理想主義者。
中本聰並不希望挖礦成為重點，這只是維護系統運行的一個附屬品，也不希望用戶採用運算能力更高的GPU去製造礦機。
但大家都對這份君子協定熟視無睹，與「以一塊CPU公平參與競爭」的理想王國背道而馳。南瓜張為「拯救世界」發明的阿瓦隆成功在中國建立了新的寡頭和壟斷。
曾經以為呼吸到自由空氣的龔鳴現在聞到了血腥味，他開始心灰意冷。
到2013年10月，烤貓礦場佔全網算力不到5%，並一路走低，由於分紅驟減，烤貓的股票也從每股5比特幣迅速跌回0.1比特幣。
如今，全網顯示20個比特幣礦池，來自中國的礦池佔全網90%以上的算力。
為抵禦金融危機而誕生的比特幣在中國成為泡沫的製造者，龔鳴說，「我現在不願意去提比特幣了，我過去翻譯了很多文章，向很多不懂的人介紹了比特幣，但是我把他們拉過來，他們就成為韭菜，結果我就成了一個幫凶。」
南瓜張也說，「中國人加入哪一個行業，對這個行業都是很大的考驗。我們最愛乾的事兒就是一起死，就是這個事兒，對吧，一起死。」
蘇菂大概是最能體會到「理想主義」與「利益為上」之間的博弈和掙扎。
被他認為核心價值是「不是給創業者提供辦公場地，也不是舉辦活動，而是聚集起創業者社群。」的車庫咖啡最終拋棄了他，現在他開始安心做自己的YOU+創業者社群，聽起來，初心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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