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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逝去光陰的縫隙里

深紋路,豈止於深

在逝去光陰的縫隙里

文|柴薪

編輯|飄然

芭蕉

芭蕉非樹,實乃草木。「扶疏似樹,質則非木,高舒垂蔭」,這是前人對芭蕉的形、質、姿的形象描繪。芭蕉會開花,入夏,開那種葉叢中抽出淡黃色的大型的花。

芭蕉葉片大而捲曲並朝著順時針的方向捲起,剛抽出的小葉片針一樣刺出去,細細卷著,粉嫩,青翠欲滴。小小的葉片,捲曲著,舒緩著,緩慢著,似乎在緩慢地入世。

小小的葉片,又是柔弱的,嬌嫩的,蜷縮的,彷彿胎兒在母腹里蜷縮著。等葉子漸漸大了些,再漸漸大了些,似乎才可以承受些什麼。也有些葉片,很大了,但只展開半片,另外半片依舊捲曲著,或半睡半醒,或睡眼惺忪,像一個「睡美人」,故有「美人蕉」一說。

還有更大的葉片,即便豎著,卻給人橫著的感覺。不是疏影橫斜,而是橫空出世,超然霸氣,有幾分悍氣。

哪怕沒有風,葉片給人的感覺也是搖曳的,颯爽的,有風聲的。等到葉子乾枯了,淺淺的枯黃色,澀澀有聲,像真的宣紙(熟宣)一樣,用毛筆蘸了墨,甚至可以縱筆疾書,大吐心中塊壘的,或許還可以寫出心中的錦繡文章。

寫芭蕉的詩就更多了。李清照的《添字採桑子》寫道:「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李煜詞曰:「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蔣捷寫有:「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李益也說:「無事將心寄柳條,等閑書字滿芭蕉」……

詩人們往往還將芭蕉和雨聯繫在一起,所謂的「雨打芭蕉」。如白居易的「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杜牧的「芭蕉為雨移,故向窗前種」;而楊萬里更得雨打芭蕉之三昧「芭蕉得雨更欣然,終夜作聲清更妍,細聲巧學蠅觸紙,大聲鏗若山落泉。三點五點俱可聽,萬簌不生秋夕靜,芭蕉自喜人自愁,不如西風雨更休。」

詩人們大多都愛芭蕉,大多都會將芭蕉和雨聯繫在一起,我覺得這是因為芭蕉的葉子寬大厚實,聽雨打芭蕉,其聲清脆渾厚,有一種大氣雄闊的感覺。再者,聽著聲音大小,分辨雨量疏密,有著充分的想像空間。

我故鄉江山保安戴笠故居,有一株相傳戴笠少年時手植的芭蕉。近百年過去了,風采依然。世人都認為戴笠將軍為武將,威武過人;豈不知少年戴笠,熟讀《四書》《五經》,文詞歌賦,文采斐然。

我站在這株芭蕉葉下靜靜地看,靜靜地想,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有一種這樣的想法:

不知戴笠有沒有在這株芭蕉葉上寫過字?或許有,或許沒有,或許答案只有風知道。而無人寫字的芭蕉葉,歷經秋風秋雨,也會慢慢乾枯,疏然,開裂。歷經雨水浸染,芭蕉枝幹、葉子也會發霉,發黑,變黑。發霉,發黑,變黑的地方,遠遠望去,就如同文字。

雨又下起來了,雨打芭蕉,淅淅瀝瀝,像無數的文字在我耳邊響起,又似乎穿透時空,在天邊迴響。

好大一棵樹

江山保安仙霞關下,浙閩古道,慕仙橋旁,有一棵樹齡上百年的馬尾松。

好大一棵樹,古樹軀幹巨大,挺拔,曲折,堅硬,枝葉葳蕤,氤氳繚繞,氣象萬千。或許是這方圓數十里唯一的一棵大樹吧。風大,烈,猛;象刀子,象鞭子,割著我,抽著我,撞著我。神秘又清冷,在這個冬天黃昏的曠野里,讓我無法分辨許多聲音,隨著風聲,天暗下來了,黑暗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讓我一時無所適從,讓我無法看清不遠處的仙霞關隘和更遠處的仙霞山脈。

大風中,黑暗裡,這棵樹,漸漸高起來,似乎比遠處的天還稍稍高出一截。似乎想用它有限的力量,撐住這個黃昏地來臨。

慕仙橋,為戴志南所建,戴志南為戴笠族兄,早年留學日本,加入同盟會。據說橋名為紀念孫中山(字,逸仙)而取。慕仙橋,橋身高聳,橋洞空曠、幽深,老藤懸掛如簾,保安溪穿橋而過,曲折流淌。慕仙橋連接浙閩(仙霞)古道,浙閩古道自遠方蜿蜒而來,又向遠方逶迤而去。橋頭一側,便是戴笠的趙宅門故居,戴笠在那裡出生,長大。也有人說,此古樹為戴笠少年時所植,但並無考證。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已過百年。

在一個冬日黃昏的大風中,我望著這棵樹,默不作聲,又似乎自言自語。

一棵樹,是一抹風景?一縷鄉愁?還是一截記憶?是一段歲月?一頁歷史?或是一個人和一個人遠去的背影?

金錢松

天更黑的時候,我從慕仙橋回到戴笠公館斜對面的飯店裡用餐。酒酣之餘,抽煙喝茶時,又談起慕仙橋邊的那棵鬱鬱蔥蔥巨大的馬尾松,還有戴公館內的那棵高達20餘米的金錢松,鬱郁蒼蒼,越過樓窗直插雲天,嘆為觀止。飯店的老闆說,看到戴公館裡的那棵金錢鬆了嗎?!原來是有兩棵金錢松的,是戴笠從美國用飛機運回來的,他自己親手種的。1946年,他飛機出事後不久,枯死了一棵,還剩下的這一棵,一直活到現在。我聽了唏噓不已,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離開戴公館後好久了,我在戴公館內所看到的一些場景似乎都模糊不清,隨風而逝了,唯有聽到的這個故事卻留了下來,似乎不會也永遠不會忘懷了。

銅瓶里一支

枯萎的蘆葦

去年秋天末尾的時候路過沙灣,在衢江邊順手摺了一支蘆葦,回到家裡隨手插到銅瓶里,秋天很快過去了,冬天也很快地過去了。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天,銅瓶里的蘆葦乾枯了,失去了水份,變得金黃,也愈加好看了。

一支枯萎的蘆葦,它似乎沒有生命了,可它仍在塵世,枝幹鋥亮,蘆花蒼蒼,毛絨絨的,似乎比原來淡了一些,隱隱地似有那種來自天堂的溫柔和潔凈的光澤。

這支枯萎的蘆葦,它通身的色澤,枯黃的,或深或淡的色澤,近乎於黃土,卻比黃土素凈。是那種久違了的遺忘了的樸素,是那種接近虛無的光暈,是那種生生的實在,是那種姿態的低,卻不卑微。

這枯黃的色澤,淡而寧靜,相對於《詩經》,相對於蒹葭蒼蒼,相對於有位佳人在傍,相對於水的淼淼澤潤,風的撫慰,水鳥的嬉戲,藍天白雲的俯瞰;是微微忘卻了乾渴,忘卻了悲歡,忘卻了紅塵,忘卻了江湖,忘卻了悲愴的世態和滄桑炎涼的人世。

銅瓶里的這一支枯萎的蘆葦,干,輕,縹緲,彷彿空氣中也充滿了「乾枯」的味道;渺渺的,彷彿是虛空的「木質」一樣的空氣,和曾經經歷的,被微微隔絕了。這一支枯萎的蘆葦,柔和,柔軟而又堅硬,又微微有些遺世獨立。

落葉

去年秋末初冬的時候,我回了一趟老家,大淵頂故居門前的那棵青桐正在落葉,四周一片俱靜。似乎只有落葉才是真正寂靜的,寂寞的。

一段時間,我什麼也不想,只靜靜地看著門前青桐樹葉飄落。

一片,兩片,三片,六片,七片,八片。兩片葉片之間飄落的時間不相同,不是急匆匆的飄落,而是那種悠閑地,不急不徐地,慢慢地,帶著姿態,帶著那種優美弧線地飄落,離開枝條,好像大地本就是它的去處,它的歸處。

青桐的葉片,青中帶黃,黃中帶褐或紅,黃中帶枯,有的還帶著蟲眼,不時落幾片,再落幾片。

再落幾片,象故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每次回故鄉,總會聽說某某,某某某老人死了,他們大都我是認識的。他們就像這落葉一樣飄零飄落了,飄得無影無蹤,再也不見了。

也有的葉片,輕輕晃蕩幾下,欲落,卻又沒有落下來。象久病在床的老人,他們沉重而沉悶的咳嗽聲,在房間里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在遍體鱗傷的風中低徊,往往令我不忍卒聽。

也有很長一段時間,葉子沒有落下來。

有人走過的時候,有幾片葉子才落了下來。

似乎人的腳步聲,人的那一點點動靜,葉子就會落下來。

看著那些葉子寂靜地無聲地落下,我似乎有些恍惚,那些青桐葉子不是從樹上,而是從天上,從天上落下來似的。

作者簡介

柴 薪:2000年魯迅文學院作家研修班結業,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浙江散文學會會員,衢州市作協副主席。

已在《北京文學》《江南》《山東文學》《四川文學》 《河北文學》《廣州文藝》《短篇小說》《散文》《中國詩人》《上海詩人》《詩江南》《星星》《詩潮》《星河》等刊發表小說、散文、詩歌80餘萬字,並有多篇作品被《新華文摘·中短篇小說選粹》《中華文學選刊》《散文選刊》《海外文摘》《中國散文大系》等選載及入選多種年度選本。

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恍惚的風景》

散文集《行旅書》《江河箋》《草木箋》

詩集《美的生長》(合集)自選詩集《月亮的背面》

曾獲:浙江省首屆文藝類(散文)金獎

2016年第二屆上海詩歌節詩歌創作三等獎

浙江省作協「江郎山杯」全國散文大賽一等獎

首屆中國徐霞客地學詩歌散文大賽二等獎

2017年4月獲首屆「三毛散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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