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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家林少華談文學翻譯:如影隨形,曲盡其妙

林少華在他的書房「窺海齋」

林少華(右)和村上春樹合影

《挪威的森林》

林少華是國內著名的翻譯家,尤以翻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作品而為大眾熟悉,是中國翻譯村上春樹作品最多、也是最受歡迎的作家之一。

從1989年翻譯《挪威的森林》開始,《刺殺騎士團長》已是林少華翻譯的第42本村上春樹作品。

《刺殺騎士團長》是村上春樹七年磨一劍的突破之作,近50萬字的大部頭,林少華僅用了85天就翻譯完成。今年春天,中文譯本一面世,便引起中國讀者強烈關注,首印達70萬冊。4月11日,海南日報記者在海口遠程連線林少華先生,為讀者講述作品背後的故事。

村上新作:小說的構思來自柏拉圖的「三張床」命題

記者:林先生您好,這次版權和翻譯重新回到您手裡,有何感想?對以往的翻譯策略和文體有調整和修正嗎?

林少華:村上作品是我最先翻譯的,版權也是最先通過我引進的。加之我的譯文本身似乎受到絕大多數讀者的喜愛,我就不自量力,產生了想把村上新舊主要作品的翻譯一個人包攬下來的念頭。以期保持一樁事業的完整性,也好回報讀者的賞識和期待。

但事情不可能一路柳暗花明。由於一言難盡的原因,如你所說,自2008年以來我沒能如願以償地翻譯村上新作《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不瞞你說,這曾經讓我感到相當寂寞、相當遺憾。

因此,當去年5月4日上海譯文出版社吳洪副社長專程飛來青島,當面告知該社拿到了這本書的版權並請我重新出山翻譯的時候,我的興奮之情難以言表。

記者:這部作品比村上過去的作品更加哲學和形而上學了,您是怎樣理解這種風格的?

林少華:理念是整部小說的關鍵詞,第一部的名稱即是「顯形理念篇」,正文有時釋之以「觀念」。idea是柏拉圖哲學的核心理念。柏拉圖由此提出「三張床」命題。

第一是idea即理念世界,乃一般情況下無法看見的世間萬物的原型。第二是現實世界,各類工匠、手藝人製造的所有東西都是對萬物原型之理念的模仿。第三是藝術世界。這是對現實世界的模仿,由此構成關於世界的虛幻鏡像。

在《刺殺騎士團長》裡面,騎士團長是idea(理念、觀念)的化身,以idea自稱;「我」及所有出場人物及未出場人物製造的所有東西自是現實世界。其中免色涉的白色宅邸和「我」發現《刺殺騎士團長》那幅畫的別墅,尤其似井非井的地洞或可視之為對idea原型的模仿。而繪畫作品《刺殺騎士團長》和「我」創作的所有肖像畫又是對現實世界的模仿或藝術再現抑或隱喻,小說第二部的名稱即「流變隱喻篇」。

由是觀之,整部小說的構思未嘗不可以說來自柏拉圖的「三張床」命題,或者說是「三張床」的文學演繹。

村上春樹:《奇鳥行狀錄》是村上創作生涯中最偉大的作品

記者:從《且聽風吟》《挪威的森林》到《奇鳥行狀錄》《海邊的卡夫卡》,再到《刺殺騎士團長》,您最喜歡村上的哪一部作品?

林少華:以《奇鳥行狀錄》為界,村上的文學創作可大致分為前後兩個階段。

前一階段主要通過個體心靈的詩意操作來獲取靈魂的自由,即所謂「小資」階段;而從《奇鳥行狀錄》開始進入後一階段。其創作主題轉為「介入」,即通過追索個體與體制之間的關聯性來爭取靈魂的自由。

如果問我村上作品中最佩服哪一部,我會毫不猶豫地舉出《奇鳥行狀錄》。這是一部真正的鴻篇巨製,日文為上中下厚厚三大卷,譯成中文都有50萬言,達650頁。時間跨越半個世紀,空間遠至蒙古沙漠和西伯利亞荒原。出場人物眾多,紛至沓來而各具面目;情節多頭推進,山重水複,霧鎖雲籠。

更重要的是,在這部作品中,村上完全走出寂寞而溫馨的心靈花園,開始闖入波譎雲詭的廣闊沙場,由孤獨的「小資」或都市隱居者成長為孤高的鬥士。在這點上,我很贊同哈佛大學教授傑·魯賓的見解:《鳥》「很明顯是村上創作的轉折點,也許是他創作生涯中最偉大的作品」。

關於自己:不願意失去講台和學生,教書是樹人,譯書也是樹人

記者:在教師、翻譯、作家與學者這四種身份中,您最喜歡哪種身份?

林少華:我還是最喜歡教師這個身份。不用說,沒有永遠年輕的老師,只有永遠年輕的學生。而同年輕的學生在一起,自己每每產生一種美妙的錯覺:我還不老!常言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莫非近年輕者年輕?

不過作為狀態,我則喜歡這四種身份的組合。比如翻譯完了去上翻譯課,可能正好用上翻譯當中的某個句子作例句;寫完學術文章去講日本文學概論,對某個觀點的講述就可能更有深度。另外,寫完一篇散文偶爾拿到課堂上趁機顯擺一下也很爽啊!其實,如此過程也是一種節奏、一種工作節奏和生活節奏。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是不太情願退休的——不願意失去講台和學生。

記者:您曾說過世界上最好的事情有兩件:一是種樹,二是教書。那您是怎樣走向翻譯家之路的?

林少華:種樹是樹木,教書是樹人。而譯書實質上也是樹人。至少,剛才說了,譯書對教翻譯課有直接幫助。此外作為大學生課外閱讀的專業性讀物,我還譯了十本日漢對譯本文學名著。由此稍稍延伸,就順理成章地走上了所謂翻譯家之路。迄今為止,已經譯了不止八十本書,其中村上作品42本。第42本就是《刺殺騎士團長》。

談翻譯觀:好的譯作乃是作者之作和譯者之譯的天作之合

記者:村上春樹也是翻譯家,翻譯過雷蒙德·卡佛全集、《麥田守望者》《了不起的蓋茨比》等美國文學作品,您與他的翻譯觀有何異同?

林少華:2003年初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有過交流。我說翻譯他的作品始終很愉快。因為心情上文筆上有息息相通之處,總之很對脾性。他說他這方面也有同感,倘若不合脾性,就很累很痛苦。

關於翻譯,村上有個說法:「翻譯這東西,原本就是將一種語言『姑且』置換為另一種語言。哪怕再認真再巧妙,也不可能原封不動。翻譯當中必須捨棄什麼方能留取保住什麼。所謂『取捨選擇』是翻譯工作的根本概念。」換句話說,翻譯過程中難免流失原作若干審美信息,同時增添某種審美信息——如何保持二者微妙的平衡,即是取捨的原則或標準。

記者:有人認為您的譯本風格華麗恣肆,我們看的不是村上的作品,而是林少華的作品。您怎樣看待這種說法?

林少華:恕我冒犯,說拙譯風格華麗恣肆未免有失偏頗。我自以為拙譯較好地再現了原作文體的三個主要特點:簡潔、幽默和節奏感。當然,這種再現頂多做到「較好」,而百分之百是不可能的。

按照村上的「翻譯觀」,「哪怕再認真再巧妙,也不可能原封不動」。村上還有個說法,譯者哪怕再要扼殺自己的文體,也還是有扼殺不掉的部分剩留下來。而剩留下來的一小部分,可能就是譯者的風格。

換成我的表達,好的譯作乃是作者之作和譯者之譯的天作之合。即作者文體和譯者文體兩相融合的產物。融合得好,相得益彰;否則,兩敗俱傷。

記者:您翻譯過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川端康成、井上靖、東山魁夷等名家作品,您是如何把握不同作家作品風格的?

林少華: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同樣,翻譯、尤其文學翻譯,用筆之妙,存乎一心。無非因勢利導,隨機應變,並無剛性操作規範可循。說白了,譯漱石則隨漱石,譯芥川則隨芥川,譯川端則隨川端。如影隨形,曲盡其妙。僅此而已,豈有他哉!

(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汪榮博士對本文採訪亦有貢獻,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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