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比王羲之的蘭亭序還要早60年,若不是他「跟蹤追擊」,它差點流失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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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所收蓄 永存吾土——張伯駒先生誕辰120周年紀念展
時間:2018年4月3日至5月6日
地點:故宮博物院武英殿
故宮博物院武英殿正在舉辦張伯駒先生誕辰120周年紀念展,陸機的《平復帖》(複製品)是頗受關注的一件展品,它在入住故宮前,經歷代皇家收藏,最後被民國四公子之一的張伯駒買入,後捐獻故宮。
張伯駒(1898—1982),原名家騏,別號叢碧館主。與張學良、溥侗、袁克文一起被稱為「民國四公子」。
《平復帖》為什麼重要?它是現存年代最早並真實可信的西晉名家法帖,比傳為東晉王羲之書寫的《蘭亭序》還要早至少60年。其珍貴性在於,漢字由隸書向楷書過渡,《平復帖》是最為重要的佐證。此帖也是歷史上第一件流傳有緒的法帖墨跡,在中國古代名家書法墨跡中佔有重要地位,有「法帖之祖」的美譽。《平復帖》以麻紙書寫,牙黃的紙色襯著斑駁的墨跡。經歷代收藏,題記眾多,裝裱成手卷的形式。陸機用了9行86個字,在信中問候友人病情,祈求友人病體早日康復。
來之不易
「平復堂」
《平復帖》是一件遞藏有緒的文物。卷上可見圓形雙龍小璽,帖前後鈐有「宣和」、「政和」聯珠印,以及卷前月白色絹簽上有宋徽宗趙佶瘦金書題,說明北宋時已入內府。明清兩代,數次易主。乾隆年間,被乾隆皇帝的生母孝聖憲皇后鈕鈷祿氏以「遺贈」形式賞給了孫子成親王永瑆。他愛之有加,取室名「詒晉齋」。「詒」即傳給的意思。從永瑆傳到了重孫載治手中,他因過繼給隱郡王奕緯,《平復帖》隨之換了王府,其子溥倫繼承,因其年少,和碩恭親王奕受皇帝旨意監管照料他的日常生活時,將《平復帖》據為己有。從此,寶物落戶恭王府。長孫溥偉繼承後,特地將收藏此帖的「慶宜堂」更名為「錫晉齋」,錫即賞賜的意思。1911年辛亥革命,清王朝覆滅,溥偉逃出北京,此帖留給了二弟溥儒。作為書畫大家,他最懂此帖的珍貴性。因張大千與溥儒是好友,張伯駒先生便通過他及琉璃廠掌柜韓博文向溥儒轉達了希望他轉讓的心愿。溥儒開價二十萬大洋,數額巨大,此事只好暫時擱下。
《平復帖》
1937年,溥儒母親病故,急等錢用,由民國教育總長傅增湘做中間人,張伯駒先生以4萬大洋,終將《平復帖》收歸己藏。能藏於「叢碧山房」(張伯駒宅名),真是萬幸。當初溥偉匆忙離京,帶走了一批書畫,其中就有唐代韓乾的《照夜白圖》,被他以一萬銀元賣給了英國人戴維德。若《平復帖》被帶走,極有可能流失海外。張伯駒先生購到此帖,欣喜萬分,特地將自己書齋改名「平復堂」,並請陳巨來鈐印一方,以示紀念。
唐代韓幹的《照夜白圖》就無此幸運了。當初匆忙離京參與建立偽滿洲國的溥偉,在長春病逝,早已坐吃山空的溥儒為給大哥辦喪事,將《照夜白圖》以1000塊大洋賣給上海古董商葉叔重,後被其迅速轉手給英國人戴維德,最終於1977年被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收藏。若沒有張伯駒先生鼎力救護,《平復帖》極有可能也流失海外。
王世襄
「借觀記」
1947年的一天,33歲的王世襄從自己家小院的北房裡小心地搬出一盆蘭花,用舊報紙圍好,捆在自己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後架子上,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一路騎行到了後海南沿26號小院的大門口。他把蘭花捧在懷裡,輕輕叩門,片刻之後,女主人潘素把他讓進了屋,張伯駒先生正在南窗下打譜,見到蘭花,喜上眉梢,朗聲說道:「北方養蘭不易,能借你的蘭花擺擺,有幸。」他抬起手,做作揖狀,補了一句:「開過即奉還。」
兩人落座,從養蘭談到打棋譜,又從下棋談回賞蘭花。王世襄咽了咽口水,抬頭望著張伯駒先生,忽然陷入了沉默。「有事相求?」張伯駒先生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王世襄不得不和盤托出。原來他自入故宮博物院任職以來,一直打算在書畫著錄方面做一番深入研究,很自然地想到伯駒先生用4萬元大洋換來的《平復帖》。這是一件流傳有緒的烜赫名跡,若能進行完整的文獻研究,最為理想。可是,觀察原帖、閱讀題款及抄寫記錄,必須反覆多次展觀,但如此珍貴之物,「伯駒先生會拿出來給我看嗎?」王世襄這樣反問自己已不知多少遍。此時,望著張伯駒先生和善的笑容,他做好了被婉言拒絕的思想準備。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張伯駒先生說:「你一次次到我家來看《平復帖》太麻煩了,不如拿回家去仔細地看。」就這樣,王世襄把這寶中之寶捧回了家,每天如過節般歡喜,用心研究了一個多月,再捧還給張伯駒先生。
如今,王世襄先生也已仙逝,留下這一段佳話。
寶帖寶匣
「喜團圓」
1956年,張伯駒、潘素兩位先生,將收藏的最為珍稀的八件法書無償捐獻故宮博物院,《平復帖》終於回歸了自己原來的家,可是它的「小夥伴」卻一直沒有下落。
1994年的一天,41歲的田家青逛北京琉璃廠舊貨市場,突然停住腳步,一個長方形紫檀木匣躍出眼帘。酷愛明清傳統傢具的他,似乎有一種預感,這個老木件曾經滄海。他撫摸著匣面的「包漿」,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同時發現上面鐫刻的文字「晉陸機平復帖」。他暗暗一驚,師傅王世襄屢次提到這個帖,難道這裡面曾經裝過這件千年的「寶帖」嗎?他馬上詢問老闆史致廣這件東西的來路。由於兩人相熟已久,史老闆立刻告訴他自己不久前從「皇城根兒」舊貨市場淘來。他也是看到「平復帖」三個字才果斷買下。
於是,田家青徵得同意,帶著這件東西尋到了師傅家。一向行事沉穩、見多識廣的王世襄先生,捧著這個匣子仔細查看,發現了「詒晉齋」三個小字。此帖的來龍去脈,除了已故的張伯駒先生,恐怕只有他最清楚了。王世襄當即決定進宮去查個水落石出。故宮對此十分重視,經批准拿出了《平復帖》往匣子里一放,尺寸基本合適,匣子還是稍稍大了一點。古人做的東西,應該恰到好處才對呀。到底是不是「原配」呢?大伙兒都拿不準主意了。這時有人想到了一位老文物工作者手裡保存著的張伯駒先生寫給溥儒的親筆書信。
1937年,作為《平復帖》的新主人,張伯駒先生拿到的帖卷,由一塊新綢緞裹著,詢問原主人,此帖的宋代緙絲包首哪裡去了。我們無法知道溥儒當年是否回信。但憑藉張伯駒先生信上的內容,匣子的真實身份一下可以肯定了。《平復帖》若裹上包首,不肥不瘦,正好可以妥妥地安放。紫檀木匣至少漂泊了幾十年,終於見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小心肝」。確認後,史致廣立即將這個寶匣毫不猶豫地捐回了故宮。
這個紫檀木匣的價值當然無法與裝在它裡面的《平復帖》相提並論,可是,它的失而復得,「寶帖」能配回「寶盒」,此間承載的一片真情,永遠都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當年張伯駒先生花4萬元巨款從落寞王孫那裡買下,到他無私捐贈故宮,再到史致廣捐回原配的匣子,這裡凝結著一顆顆赤子之心。正如張伯駒先生所說:「予所收蓄,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傳有緒。」
文|王建南
本文刊載於20180420《北京青年報》B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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