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哈議政

科技 04-22

Kendrick Lamar 扎著黑人常見的小臟辮，但穿的衣服和飾品又沒有那麼花里胡哨。以 NBA 球星比喻，他的眼睛常常像 Tracy McGrady 那樣耷拉著，走紅地毯時，又有些 Kawhi Leonard 的木訥氣質。然而實際上，他是前湖人、現勇士隊後衛，「黑人問號」表情包主角 Nick Young 的表弟，嘻哈界的巨星。

他出生在洛杉磯以南的康普頓，那裡是整個加州地區平均謀殺率最高的地方。Kendrick 的父親，Kenny Duckworth，在1987年6月17日 Kendrick 出生以前，曾廝混於位於芝加哥的一個叫 Gangster Disciples 的街頭幫派。是 Paula Oliver 罵醒了他：

「如果你TM不有點出息，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了。」「我們不能永遠廝混於街頭。」

她正是 Kendrick 的媽媽。

他們穿越整個美國來到了康普頓開始新生活，起初只能在麥當勞或者酒店裡干一些零活，晚上就睡在自己的車裡或者公園裡。一番努力之後，才終於在 137 街 1612 號有了自己的房子。

Kendrick 就生長在這裡，家的對面是名為 Louisiana Fried Chicken 的炸雞店，Kendrick 常在這裡和夥伴們一起買牛奶。而不遠處還有一家名為 Tam』s 的漢堡店，他五歲的時候會在此生平第一次目睹槍殺。

那時候他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獲得普利策獎。

嚴肅的嘻哈

一直以來，普利策比較出名的新聞界獎項，但與此同時也有另一分支：創作界獎項。除了音樂獎，還有小說獎、詩歌獎等等。

音樂獎的方針是表彰「傑出的美國音樂人和音樂作品」，1996 年以前，獲獎者和獲獎作品都在古典音樂圈打轉，直到該年改革，意在「吸引更廣泛美國音樂」之後，Wynton Marsalis 才成為第一位獲得該獎項的爵士音樂家。

但此後獲獎音樂依舊相對保守，古典和爵士是兩座大山。倒是過了 2010 年後，有周龍、杜韻兩位華裔音樂家曾憑融合了中國民樂的作品獲獎，但也還是屬於古典音樂作品。

今年，Kendrick Lamar 徹底打破了定式。他用充滿政治性的歌詞，將說唱帶進了嚴肅的殿堂。

「政治性說唱」的起源之一，是「匪幫說唱」。就在他生長的康普頓，傳奇嘻哈團體 N.W.A 於 1986 年建立，成員有後來名滿天下的 Dr. Dre、MC Ren、Ice Cube等，他們與 Ice-T、Geto Boys 等個人或團體一起，引發了「匪幫說唱」的熱潮。

顧名思義，「匪幫說唱」就是指那些歌詞主題描述幫派生活的說唱，內容經常圍繞著街頭犯罪、飆車、呲妞、嗑藥等內容，當然夾帶了許多髒話在其中，帶壞了一批青少年。但另一方面，「匪幫說唱」的歌詞又真實的反映了下層人民的掙扎，以及深刻的社會矛盾。因而得到了美國民眾的喜愛。

比如說 Fuck tha Police 這首歌，就直接了當的說：

窩操就因為我是個青少年

身上有尋呼機又有錢

警察們就搜我的車

以為每個黑人都是販毒小哥

這一段肯定說到了 Kendrick Lamar 的心坎上，因為沒過幾年，他也成為了一個標準的黑人青少年：愛打籃球，愛和朋友們在街上亂晃，以及愛哼哼音樂。

彼時他在 Centennial High School 讀高中時學習不錯，是個「直A」

（Straight-A）

優等生，就是有希望考哈佛和耶魯那種。他愛寫東西，自從七年級時語文老師 Mr. Inge 教會了他使用韻腳，這個原本有些口吃的孩子便在說唱創作的道路上一發不可收拾。2004年，年僅 16 歲的 Kendrick 就以 K-Dot 的藝名，發布了自己第一張混音專輯 Youngest Head Nigga in Charge

(Hub City Threat: Minor of the Year)

。

他計划上大學，但事不遂人願。17歲時，一日他正與友人開車在街上晃悠，或許是他們開的那輛 Camaro 顯得有些扎眼，警察讓他們停下來，讓他們出示駕照。他的朋友 Moose 找了半天沒能拿出來，引起了警察的懷疑，便持槍上膛，然後將槍口對準了他們。

「他們有些是保護社區的好人。」 Kendrick 回憶這些警察時說：「但當時我們都還是孩子，不值得他把槍掏出來。」

後來，Kendrick 一位朋友因為持有一把 10 英寸長的砍刀而被警察當場擊斃，事發地點距離 Kendrick 家只有5分鐘的路程。

「當幫派中有人被殺時，我們會問兇手是誰，我們該去哪報仇。但這一次是警察，他們才是加州最大的黑幫，沒有人能贏得了他們。」

在這樣的環境下，沒哪個孩子能夠認真學習，況且上大學也拯救不了黑人糟糕的生活環境。黑人們希望解決社會上結構性的種族歧視，並扭轉對黑人的刻板印象。這就需要有更多像 N.W.A 那樣的明星為自己的族群發聲。

此時，就連遠在塞爾維亞的抗議活動，也都開始用 Fuck tha Police 的歌詞作為抗議口號。

「黑命貴」的正確打開方式

就在 Kendrick 獲得普利策獎的同一天，星巴克總裁 Kevin Johnson 宣布在今年 5 月 29 日下午，全美 8000 家星巴克將閉店，所有員工組織學習「反種族歧視」的相關精神。

事情的起因是在費城的一家星巴克內，兩名黑人男子在星巴克內逗留但沒有點單，就遭到門店經理報警，後被逮捕。該店後來因為門外抗議者太多而被迫關店，該店經理也被認為犯了「種族歧視」高壓線，立即開除。

如果回到10年、20年前，Kendrick Lamar 還穿著球衣和大褲衩在街上閑逛的那個年代，黑人怕是沒有這個待遇。黑人民權運動家、學者、政治家以及像 Dr.Dre 和 Kendrick 這樣的明星，一起造就了黑人地位的提升。

但種族歧視並沒有消失，在中英文世界，在這條新聞下的評論區都依然充斥著「黑人總是大驚小怪」、「黑人就是按鬧分配」以及「黑命貴」的嘲諷。其背後是「黑人智商比較低」、「黑人不擅長政治經濟」等根深蒂固的歧視。

「黑命貴」原指#BlackLivesMatter 線上運動，由三名黑人社區運動領袖 Alicia Garza 、 Patrisse Cullors 以及 Opal Tometi 於 2013 年發起，旨在反針對黑人的暴力活動，以及結構性的種族主義。活動發起之後，很快遭到了好事者抬杠式批評，將「Black Lives Matter」修改為「All Lives Matter」，雖然看起來冠冕堂皇，但實際上忽視了前者使用的具體語境。

BML 運動的創始人 Alicia Garza 說：「玩這種文字遊戲說明有的人沒有理解發生在美國的結構性種族主義。」而美國前總統 Barack Obama 則說得更加直接：「 "Black Lives Matter』並沒有暗示其它人的生命不重要……這個口號只是在說明，一個具體的問題正在非裔美國社會之中發生，並且亟待解決。」

Dr.Dre 是領 Kendrick Lamar 入行的師傅，他有另一個徒弟名滿天下的徒弟 Eminem，一個白人。

在嘻哈這個幾乎由黑人統治的領域，白人會遭到逆向的種族歧視，就像黑人在學術、經濟圈子裡的遭遇一樣。於是在 Dr.Dre 要求籤下 Eminem 的時候，唱片公司的高層以及其它黑人歌手都極力反對。後來的事情眾所周知，Dr.Dre 頂住壓力幫助 Eminem 推出了 The Slim Shady LP ，後者大紅大紫，成為了新世紀最成功的 Rapper 之一。

Eminem 是第一位在嘻哈界站住腳的白人面孔，本身就充滿了政治意味。而他自己也喜歡玩政治說唱，在 2016 年總統選舉期間，他就旗幟鮮明的反對特朗普，並假裝當了一回總統候選人，發表了競選宣言。

和 Eminem 一樣，Kendrick Lamar 在 Dr.Dre 那裡學到了音樂技巧，學到了對政治表達的熱情，還學到了跨越種族偏見的思維方式。

他在 Damn. 這張專輯裡的 DNA. 一歌中先是將歧視黑人的「Niggas」換成「Negus」——在衣索比亞語言中是「國王」之意，以諧音梗來表達自己身為非洲裔黑人的驕傲。然後自豪的說「I got loyalty, got royalty inside my DNA.」來表達黑人 DNA 也高貴，黑人文化流淌在自己的血液之中，黑人應該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