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好詩丨春熙路的月亮與模特
春熙路的月亮與模特
作者：程一身
一個暫住在金科北路的人
乘地鐵2號線去春熙路
一抬頭，看見月亮像個熟人
懸在兩座高樓之間
夜色分布均勻的黑幕上
像個實心句號，那麼高
貼著一個亮燈的窗口
牆上的巨幅模特頂天立地
似乎奢華富足就是幸福
路人在她的俯視下不斷走過
乘電梯更上一層樓
他感到仍被俯視著
巨量的財富突然讓他羞愧
他感到月亮也在俯視他
他感到牆上那個模特的原型
就住在月亮旁邊的房間里
面對月亮他已無心抒情
他感到他置身在月亮與財富
交織的光芒中。是的
月亮照著詩人也照著商人
但此刻他感到到處是商人
商人卻不知道他曾來過
詩人介紹
程一身：詩人，譯者，批評家。河南人。著有詩集《北大十四行》；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三部曲《中國人的身體觀念》、《權力的旋流》、《理解父親》；專著《朱光潛詩歌美學引論》、《朱光潛評傳》、《為新詩賦形》；編著《外國精美詩歌讀本》、《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海子詩選》；譯著《白鷺》（德里克?沃爾科特詩集）、《坐在你身邊看雲》（費爾南多?佩索阿詩文集）、《歐洲故土》（切斯瓦夫?米沃什回憶錄）。組詩《北大十四行》曾獲北京大學第一屆「我們」文學獎。
專家點評
「春熙路」是成都最為繁華的商業地段，是喧囂都市裡最為炫人眼目的物質化符號。《春熙路的月亮與模特》正是以「春熙路」為詩情延展的具體場域，來生動而具體地敞現一個詩人的眼目所見與內心所思，讓人領悟到物慾橫流的塵世浪潮里，懷揣遠大夢想與追求的窮酸詩人所具有的尷尬與不適的精神樣態。
這首詩將現實與想像雜陳，將自我與他者比照，將物質與精神交織，構築出令人感到真實又不無窒息之感的意義空間。在這個空間里，詩人重點陳述了兩個閃爍光亮的事物，一個是「月亮」，它亘古恆在，永遠放光，照理說，恆在的月亮對待世間萬物，本無厚此薄彼之用意，因而有「月亮照好人也照歹人」的說法。映入詩人眼中的「月亮」，最初也是無甚惡意的，詩人描述她「懸在兩座高樓之間」，像個「熟人」似的。詩人寫到的另一個發光的事物，即為模特，這模特在城市的繁華空間里，呈現為「巨幅」的艷照，她居於高大的樓牆上，「頂天立地」，性感的身體明艷照眼，撩撥著人們心間洶湧的慾望，同時也似乎在暗示過往的行人，「奢華富足就是幸福」。囊中羞澀的詩人從她身下走過，會不自覺地露出諸多難堪與不適的窘態，就可想而知了。「以我觀物，故萬物皆著我之色」，受此影響，詩人不僅感知到模特對自我的俯視與羞辱，而且也覺得月亮彷彿成了俯視自己的自然之物。
本來，面對皓然明月，詩人本可以心念萬端，激情滿懷，詩才會如浩浩江水汩汩不斷的。只可惜，這明月淪陷在都市的物語里，淹浸在物質的沼澤地，與模特女郎的銷魂巨畫構成相互映襯之關係，它不再激蕩起詩人奔涌的詩情。而金錢至上的拜物主義，成為了當今之世人們固守的價值邏輯，它也一再將窮酸之詩人逼迫到尷尬的境地。「月亮照著詩人也照著商人/但此刻他感到到處是商人/商人卻不知道他曾來過」，詩歌的結尾三行，言說的正是詩人擺脫不掉的某種難堪困窘之局面。面對此情此景，我們不禁要問，這真的就是正常的嗎？我想，《春熙路的月亮與模特》這首詩最大的價值，或許就在於能激發人們去深刻地反思這並不合理的現實存在。
特邀點評：張德明
「每日好詩」點評專家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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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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