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好老師,但我們都很想念他
我們上高一那年,他剛剛大學畢業,但是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意氣風發的影子,倒是很符合現在中學生的審美,有一種酷酷的頹廢。
他不優秀,也不屑於做樣子,他才不會帶病上課,倒是有一次為了不跟早操,裝病!校長一氣之下,去敲他的宿舍門,他故意捏著鼻子哼哼唧唧裝感冒,事後,又在課堂上眉飛色舞地炫耀。
他從不早早到教室,能按時上課已經是最佳表現,有幾次還因為喝酒而遲到。
下雨下雪天,他確實能堅持上課,可這實在算不上什麼感人事迹,因為這是紀律,大家都這麼做,再說,他的宿舍與我們的教室只隔著一排房子,下雨下雪也淋不著他。
他更不會利用課餘時間給學生補課,倒是有個女生經常在課下去找他,估計也不是問問題,還因此鬧出一些緋聞。
他在課堂上從沒激勵過我們,倒是說過不少消極話,以至於我們曾經把積極進取當成幼稚,覺得頹廢才是深沉!
他沒呵護過我們,倒是嚇唬過我們,高二,他已經不教我們了,還跑到我們教室里發威風:「你們欺負某某老師就是欺負我……我告訴你們哈,我黑道白道都有人……」(我們一邊乖乖聽訓,一邊對他迷之崇拜,有個黑白兩道通吃的老師,我們都覺得自己膽肥了不少)
他是班主任,但是從沒見過他對誰苦口婆心諄諄教導,倒是經常見他與男生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我們想起他,很少能聯想到春蠶蠟炬園丁形象,他在講台上那麼一站,我們就想齊呼:「大哥!」!
從沒見過他備課是什麼樣子,倒經常看見他在校園裡,邊走邊晃蕩,一臉迷醉地哼「情歌」,痞帥痞帥的!
他講課缺少目標意識,一丁點條理也沒有,,他也不受教材教參的約束,完全是天馬行空,隨心所欲,名人的八卦才是他的興趣。
他無意在我們心中播下文學的種子,他一臉迷醉地背誦宋詞和現代詩,只是因為他喜歡。
清清楚楚地記得,他搖頭晃腦地背誦:「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背完,還一臉壞笑地評價:「這哥們,我喜歡!都亡國了,還垂淚對宮娥!」可我們覺得他就是這「哥們」的同款。
他背誦陸遊與唐婉的《釵頭鳳》,也是那種表情,壞壞的,色色的。聽他那語氣,看他那表情,你腦子裡面趕也趕不去的都是陸遊與唐婉約會的畫面,都是「紅酥手,黃藤酒」! 就這樣,我們在他的「引誘」下,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宋詞!
我們喜歡現代詩,也是受他啟蒙。
因他,我們認識了徐志摩,幾乎每個同學都會背誦:「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地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雲/偶然投映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需歡喜/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也因他,我們認識了舒婷、顧城、北島,他們的名句名篇,相信很多同學現在仍能脫口而出,像北島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像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而舒婷的《致橡樹》幾乎成了我們女生的宣言:「我願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與你站在一起」!
如果我們背誦的詩句,能夠在作文中運用,他不會在我們作文本上寫什麼「句子優美,繼續努力」之類的套話空話,他的鼓勵方式非常有儀式感:他抱著一摞作文本,走上講台,放在講桌上之後,一定會輕輕地拍幾下,歪著頭,一臉滿足地看上一陣,然後就拿起上面幾本,滿面春風手舞足蹈地讀起來,看著他陶醉的樣子,我們也都跟著陶醉了。
這就是我高中的第一位語文老師,後來他調到縣城中學去了,然而他的自由散漫沒有絲毫改變,據說,因為成績不好,有一次他去上課,學生把門頂上了,據說,他到現在都沒有評上高級教師職稱。(沒關係,他在我們心裡,就是教師的最高級!)
今天,我用這些真實的文字,記下我們真實的語文老師,他真實地影響過我們,我、我們對他的想念也都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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