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金融數字化轉型路徑
作者：王桂傑
來源：《金融與貿易》2018年第1期
商業銀行的零售金融業務逐步被數字化技術重塑，在個人支付領域的部分優勢已經被互聯網金融企業所取代。伴隨著商業的線上化和實體經濟的數字化，在貿易金融領域數字化對商業銀行的衝擊也日益顯現。轉型時期，商業銀行如果能抓住機遇，積極布局數字化轉型，有望在對公領域重塑優勢，如果無視數字化轉型機遇，則可能會重蹈零售金融的覆轍。貿易金融的數字化轉型不是憑空想像，需要著眼於貿易金融的本質和現實特徵，利用新興數字化技術提高效率和提升價值，以全面提升客戶體驗為目標，系統規劃轉型路徑，在實踐中持續迭代優化。
貿易金融的數字化特徵
貿易金融是最具數字化特徵的金融類型。貿易金融的服務對象是貿易或交易，交易的本質是信息，金融的本質是信用，二者均可通過數字化方式實現。數字化技術的應用推動了交易的線上化遷移，B2B模式逐步取代了傳統的線下交易成為貿易的主流形式，金融服務也需要相應轉型為線上渠道數字化產品，以提供更具靈活性更有效率的服務。未來，貿易主體的ERP系統直接與貿易平台對接實現商流的數字化，與金融平台對接實現資金流的數字化，與物聯網對接實現物流的數字化，與外圍生態對接實現信息流的數字化，最終實現商流、物流、資金流、信息流的數字化統一。四流合一的貿易生態中，貿易金融可以數字化方式重塑資金流，並整合外圍生態形成數字驅動，變得更加高效、更加智能，也必將成為商業銀行對公領域數字化轉型的引擎。當前貿易金融數字化轉型主要有數字化模擬和數字化創造兩個方向，其中，數字化模擬可以細分為數字代替人工、數字化整合和數字化決策三種轉型路徑。
轉型路徑一：數字代替人工
貿易金融數字化轉型的最直接、最傳統的做法，就是把以前人工完成的事以數字技術方式實現，這就是數字代替人工。比如，信用證業務中，在銀行開立信用證環節，傳統的做法是銀行依據客戶的申請書，逐條錄入信用證條款，人工方式生成信用證。利用數字技術可以取代人工錄入的環節，比如目前比較成熟的OCR(光學字元識別）、ICR（智能字元識別）等技術，可以直接提取申請書數據並轉化為信用證，取代繁瑣的人工錄入。
實際上，傳統的貿易金融模式是建立在紙質介質和人工處理的技術基礎之上，在貿易金融信息傳遞的過程中，每經過一個節點都需要一次人工的錄入或確認操作。對於貿易金融各個節點的數據處理，目前的數字技術已經具有取代人工的能力。以信用證為例，不僅可以解決信用證開證的問題，在前一環節還可以解決企業客戶的開證申請問題，實現合同到開證申請書的轉換，自動生成開證申請；在後一環節還可以解決通知行的通知面函生成、出口商（賣方）的單據面函、議付行（交單行）的交單面函等等。在這一路徑下，貿易金融各個信息節點的處理將由數字技術代替人工。這一轉型仍是在傳統模式框架下的優化，解決或部分取代了信息節點的人工參與問題，好處是無需調整傳統框架，容易實施，其不足是不改變貿易金融傳統框架，最終效果有限，只能成為貿易金融向數字化轉型的過渡環節。
路徑二：數字化整合
商業交易中，每個參與主體都是一個信息節點。每個節點需要做兩件事，一是信息的轉換和人工錄入，二是信息的分析和人工決策。貿易金融在傳統的紙質介質模式下，需要通過人工操作和控制，並生成新的紙質文件。貿易金融的數字化轉型可以利用數字技術整合打通第一個環節，並取代紙質文件的傳遞和生成。比如，傳統的信用證開立環節，涉及三個核心文件兩個核心環節，合同—開證申請—信用證開立。如果以信用證文本作為整個開立程序的終點，其起點為合同，開證申請則是中間節點，其間經歷了申請和開立兩個環節。數字化整合模式下，第一個環節（申請）的數據可以直接被第二個環節（開證）調用，開證就成了自動化過程，而且壓縮掉了紙質申請書的製作和傳遞過程。目前企業網銀基本能實現這個功能。其發展的方向是如何實現全主體、全流程的數據復用，最終打通貿易核心主體買方和賣方的信息通道，這是實現貿易金融數字化整合的第二個路徑。
數字化整合的核心特徵是壓縮掉貿易金融流程的中間環節，發揮數字復用優勢，擺脫實物單據限制，實現點對點的轉化。路徑一和路徑二都是對貿易金融處理程序的改進，路徑一著眼於數字對人工的模擬和替代，路徑二則試圖超越傳統模式的程序環節界限，這一轉型的核心問題是全流程周期的起點和終點，最終解決點對點的問題。
路徑三：數字化決策
貿易金融可以劃分為不同的環節，每個環節之間通過決策鏈接起來，形成完善的資金流，以及資金流與物流、商流、信息流的閉環。貿易金融的決策主要分兩類：一類是業務決策，比如，合同中的哪些內容要填入開證申請書，申請書中的哪些條款不適合轉化為信用證條款等等；另一類是風險決策，比如，銀行是否可以為申請人開證、融資等。風險決策一旦通過，業務決策將驅動貿易金融流程和功能的最終實現。
傳統貿易金融模式下，業務決策和風險決策主要依靠人工做出，並以人工驅動。貿易金融的業務決策主要依賴於專業人員的經驗積累，依據慣例、習慣和專家經驗來推動。貿易金融的風險決策主要依賴融資或申請人資信，以及單據和第三方增信來做出，信貸流程和信貸審批是基本模式。
數據化決策模式下，採用大數據和深度學習來取代人工決策，形成數據化業務決策和數據化風險決策。例如，數字化銀行轉型做得比較好的工商銀行，已經結合特定場景實現了自動開證、自動押匯；在一些信息閉合程度高的授信場景和平台，已經完全跨越了信貸流程和信貸審批的落後傳統模式，實現了自動授信、自動放款。隨著這些特定應用場景的成熟和推廣，貿易金融的流暢性和可得性將發生根本改觀，重塑經濟社會的資金流體系。
路徑四：數字化創造
數字化創造不同於以上三種路徑，貿易金融完全回歸商業的本質，用數字技術實現。貿易金融的前三種轉型路徑都是在傳統模式框架下的修補和優化，是利用數據技術模擬和改進非數字時代形成的業務模式，但無論信用證錄入的改進、信用證環節的壓縮以及自動開證，都沒有擺脫傳統的信用證模式設計。貿易金融的數字化轉型，需要面對貿易金融自身的數字化，也要面對貿易金融場景的數字化，最終實現貿易金融模式的數字化轉型，也就是數字化創造。
貿易金融的數字化創造跨越了傳統的習慣和做法，也避免了傳統技術環境下的低效設計，其最終的效果是超乎想像的。比如非數字時代，信用證實現其功能的最簡單、有效的付款條件設計是審單，通過人工審核單據是否相符來決定開證行是否承擔付款責任，而伴隨而來的兩個難題，一是需要大量的人工承擔單據審核工作；二是人工審單的差異造成大量的糾紛，需要審單人員掌握大量的判例、ICC OPINION等決策知識去解決。數字時代則完全可以對信用證的核心機制「審單」進行數字化改造，從而創造出完全不同於信用證的模式，並跨越了信用證實現其功能的難題。比如BPO通過數據匹配來解決付款責任機制問題，再比如區塊鏈技術應用可以通過分散式記賬和智能合約來跨越人工的問題，這是數字時代的偉大創造，但僅僅是一個起點。未來，伴隨著貿易金融外圍生態的數字化，監管、海關、貿易服務設施的數字化，以及貿易金融場景的數字化，貿易金融數字化創造的優勢將得到充分發揮，純數字產品最終取代傳統的貿易金融設計。
轉型時期的選擇
當前，處在貿易金融的轉型時期。傳統貿易金融在其最適合數字化改造的領域已經率先走上轉型之路，包括貿易金融的一些關鍵環節和產品設計，已經部分取代人工和紙質單據，效率優勢凸顯。同時，貿易金融的數字化轉型也遇到了轉型時期特有的阻力，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制度、規則的滯後。現存的制度和規則是依據非數字模式設計和衍化而來的，更有利於解決傳統貿易金融的問題，而數字化產品則存在制度、規則和法院判例的空白，應用效果的可預期性較低。二是基礎設施的滯後。要使貿易金融數字化充分發揮其效率和價值創造優勢，需要場景的數字化和外圍生態的數字化。比如，BPO錄入軟體，目前主要解決了數據匹配代替人工審單的問題，但是TSU系統的數據錄入問題仍有待於數字技術應用和企業ERP系統的接入，才能實現數據的自動交換；另外，從整個貿易生態來看，BPO雖然實現了銀行的無紙化，但買賣雙方仍舊需要紙質單據傳遞，紙質單據的取消需要全球海關及監管機構的數字化調整。當然，一旦打通外圍數據化，BPO或類似的純數字產品將根本改觀目前局面，對貿易金融產生顛覆性影響。三是思維和能力的轉換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傳統的權力轉換構成了轉型壁壘。但是，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區塊鏈及人工智慧等數字技術給經濟社會帶來的效率提高和智能改善，也必然會推動貿易金融的數字化轉型。如何適應和利用貿易金融數字化轉型的趨勢，如何在四條轉型路徑上持續進行探索，是成就貿易金融的時代課題，也是商業銀行轉型的戰略機遇。
一是積極推進貿易金融的線上化，為數字化轉型創造條件。當前階段，商業銀行需要大力推動網上銀行、銀企互聯、平台對接等線上化應用，為貿易金融的數字化處理和數字化決策提供網路基礎，並以此積累數據資源，造就貿易金融數據的智能化。
二是統籌推進數字化模擬和數字化創造，平衡推進四種轉型路徑。數字化替代、數字化整合、數字化決策是在不改變傳統貿易金融模式的基礎上，利用數字技術實現轉型，並為傳統模式注入數字基因，阻力相對較小，在當前階段有利於早見效益；而數字化創造則是行業本質和數字技術相結合，要用智慧和才華去創造、重構商業模式，這是傳統貿易金融轉型中可望而不可控的道路，同時也面臨如何解決傳統模式阻力的問題，需要加大投入進行深入研究，為未來積蓄力量，以利在社會經濟全面數字化階段到來時，徹底擺脫傳統貿易金融模式。
三是重視數字技術在貿易金融場景的應用。當前階段是貿易金融微觀創新和場景化創新的重要窗口期。貿易金融需要跳出傳統業務和產品的視野，關注數字技術應用，探索和尋求數字化改進空間，在最容易實現數字化優勢的領域和環節實現突破，形成優勢並逐步拓展。
四是重視和回歸專業。轉型路徑的最高目標是數字化創造，利用數字技術重構和超越行業功能，這也給傳統的貿易金融提出了新的挑戰，需要超越業務表層的經驗，研究和挖掘專業內核，以數字化的方式重構貿易金融。因此，轉型時期貿易金融的專業和專家將成為最主要的推動力量，要求專業人員具有數據思維能力、對行業的洞察力和精湛的專業能力。。
五是關注制度和規則的變遷。在數字技術逐步向社會經濟生活滲透的過程中，需要建立與數字經濟相協調的制度規則體系。商業銀行和貿易金融的參與主體需要積极參与和推進國際與國內數字化制度規則的建設，並做好內部制度與外部規則的協調銜接。
作者系中國工商銀行國際結算單證中心保函部處長，ICC數字化工作組成員，ICC CHINA保函組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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