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尖上的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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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H網簽約之後，我的第一個長篇小說的女主角，取名叫「碧力」。這個特立獨行的女人的第一次出場我是這樣寫的：「碧力在髮髻上插了一根類似紅松石的簪子，在燈籠褲上扎了一條紅花綠葉的繡花腰帶，而腳上的鞋，留神一看，是一紅一綠的兩隻繡花鞋。」
閨蜜小魚看了這一段之後下了結論：「你就是碧力么。」雖然我沒法確定自己有意無意在這個小說人物身上投射了多少自我，但有一點小魚懂我，因為我家裡有許多繡花鞋，其中有一雙，就是一紅一綠的。這雙被稱為「鴛鴦配色」的繡花鞋，左鞋綠緞面上綉著一隻橙頭紅冠的彩鳳，那鳳凰嘴銜花骨朵，身上紅白波浪相間，羽翅上紅線以長短針覆在白線邊上，又有深藍作層次點綴，尾羽一紅一綠繞在左鞋幫上，整體繡得還蠻豐艷。右鞋紅緞面上則是一朵綠心白邊的牡丹，也是以長短套針來間隔，特別立體。兩隻鞋鞋面繡花合起來就是「鳳采牡丹」，另外在鞋口上，紅緞面滾綠邊，綠緞面滾紅邊。配色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成了一對。最難得的是這繡花都是綉娘一針一線手工綉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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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手工繡花，手工縫製的鞋子，我買過來的時候已是成品，並不是定製的，所以鞋底早就配了高達9厘米的千層麻底，穿起來扭腳，但我當工藝品一樣買過來，收藏的想法多過穿著。那位女店主因為愛極了手工繡花鞋而在淘寶開了個小店。哪知道手工繡的受眾範圍實在太小，而她又不願妥協賣機繡的價廉的繡花鞋，所以她的店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她只好七折賤賣，七折也無人問津，於是又五折，四折，三折。她忍痛割愛我還覺得高價，後來打聽了行情才知自己這雙買的實惠了。全手工的繡花鞋，從剪樣、納底到繡花、緔鞋、衍邊等等，足足有三十多道工序呢，價位完全超出一雙有一定品牌的精工細作的真皮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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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網上的繡花鞋賣得最好的是那種五六十元的機繡千層，個人認為定做成6厘米的跟高比平跟更適腳。布面舒爽，繡花粗看也差強人意，而且機縫的鞋面收口處一般比手工縫的還要平整。我有這樣的繡花鞋前後至少六七雙，穿舊穿破也不可惜。我母親也喜歡這個高度的繡花鞋，前不久她到我家，揀了我三雙穿舊的安腳的繡花鞋回去，搭配她那些直襟的闊腿的中式穿著。當然，我也給她買新的，我們鞋碼差不多，常常可以換著穿。只是我的那些繡花鞋比起中老年款的繡花鞋要花俏多了。繡花鞋本來也是有按年齡劃分來穿著的，比如嬰幼兒的虎頭鞋，小年輕的姑娘鞋等等。據史料，繡花鞋是自宋之後才從宮廷普及到了民間的，彼時各種紅火各種講究，也各種女紅的比拼，文化的審美。可到現在，什麼「婚禮鞋」，「三蘭花」鞋，「仙鄉」壽鞋等，早已不甚講究了，估計混穿也沒人能區分開來。比如有人覺得繡花鞋有那麼一點神秘的感覺，大約是與壽鞋聯想在一起的緣故。其實普通穿的繡花鞋與壽鞋是不同的，只是最大的區別還在與繡花花樣上，有駕鶴渡橋或者蓮荷因素的花樣，稍稍避忌一下即可，當然，在張揚自我又無懼無畏的當下，不避也無人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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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個人而言，在追求繡花鞋的樣式上我只堅持最普通的，並不追求那種復古翹頭鳳頭方頭之類的古風，但我最在乎的還是手工縫和手工綉上。我喜歡鞋頭上有折皺的手工縫製的痕迹，喜歡手工拙樸的稍顯不平的衍邊和納底的線工。自然，最喜歡的還是密實的無雷同的手工繡花。常有人問我手工繡花與機繡有什麼不同，其實如果能看到繡花的反面的話，機繡手工繡的區分一目了然，前者有密密的連線，後者斷線較多。只是定做好的繡花鞋綉片大都有襯裡子，所以很難看到繡花的反面。我一般都從綉線上加以區別，機繡的縫紉線一般都是粗細一樣的化纖材質的，所以綉出來的針腳均勻，長短齊整，綉片整體相對笨重而且稍稍呆板。手工綉就靈動多了，不管是精巧的蠶絲線還是厚朴的棉綉線，針腳花樣繁多，每一針都有手工痕迹在上頭，既有細節處理上的隨機性，又有每一針一線的精細感，如果運氣好，碰上巧手的綉娘，擁有一副傳神的綉圖，也不失為一種小小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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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於網上不期然又找到一家手工定製的繡花鞋店。前後定製過三雙鞋子，每一雙都可圈可點。第一雙深藍布面黑衍口，「龍鳳呈祥」的綉面工整大氣，用的是棉綉線，所以花型蠻厚重樸質，針法比較嫻熟，龍尾鳳羽的圓角銳角都處理得較好，如果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鳳眼有些朦朧，龍眼不含威。眼睛是最考驗綉工的。不過從整體上來說，納底挺實，綉幫韻致，也算淘到寶了。第二款又是鴛鴦配色，一紅一黑，紅鞋上綉黑花，黑鞋上綉紅花，花蕊是藍莖黃心的，值得一提的是花朵的針法用的是盤綉，盤綉是土族刺繡中最具特色的一種綉法。不用棚架，一針兩線，上針盤下針縫，非常獨特的針法，相當費時費工費料的，盤出來的花朵有浮雕般的厚實。還有一雙是藍緞黃梅，美在整體配色上的雅艷，臘梅怒放在藍天下，有「便引詩情到碧宵」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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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描龍刺鳳的手工綉日漸式微的當下，還能擁有一雙凝結著綉娘汗水的，有手澤有「人味」的手工繡花鞋，實屬不易。就算不為著致敬我們那些巧細精的手工古文化，也不為著緬懷流失的歲月，也許只是年歲漸長之後，不再左右搖擺，人云亦云，試圖得到世界的認可，而是試著將自己的情緒，意願，思想，交付給一款心儀小物，比如一雙繡花鞋，走出屬於自己的悠閑舒心和旖旎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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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櫻：
原名應華盛。虛名半錢，才學半吊，築夢半隱，過隨性適意人生。已出版散文集《蝴蝶的翅膀》《我踩不到我的腳印》。
以上文字已發表於2015年9月30日《溫 州日報》文化周刊「品味」版。歡迎非營利性轉載。營利性轉載請聯繫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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