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背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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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下雨？
為什麼背政治？
為什麼我要上學？
為什麼她背叛了我？
為什麼我必須循規蹈矩？
為什麼世界是這樣，而不是那樣？
為什麼我出生在這裡，而不是那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
們的生活本來就是個謎。從一開始，就沒人知道為什麼物質非要是運動的、為什麼世界非要是這個熊樣、為什麼她非要背叛滿懷希望的你。
這個世界的不確定性，已經足夠讓絕大多數人困擾一輩子了。可我最近又看到一些人鼓吹，說什麼：我們應該教會孩子如何提出問題，而不是機械地尋找答案。他們非要從孩子抓起，小小年紀就把他們往火坑裡推。
對於這種觀點，我就要表示我最嚴正的抗議：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時代，人們最不該問的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我的理由說來也簡單：
一來，刨根問底從來就不是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主流價值。你非要打破沙鍋，非要去問那些你沒必要知道答案的問題，那你就可能會偏激，那你就可能偏離我們這個時代的大方向。
二來，「為什麼」的問題不想也罷，一旦開始想就會完全無法掙脫。人浮於世，無非就是七八十年，有幸者還可以再續個一二十年，就算有極少數人擁有無盡的壽命吧。這裡只能姑且認為大家都是普通人：「為什麼」的問題天天想、月月想、年年想，想到什麼時候？
在這一點上，莊子就想得很清楚：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一旦意識到了這些問題想不透、想不完，也就看到了宇宙的浩大和個體的渺小。我們這些凡人，因此也不必跟自己過不去。心結也就解了。
莊子：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謂的佛系。可佛系青年並不好當，王羲之就沒走過這個坎。這樣一個大書法家，非要出生在一個「清談」的時代。
王羲之：你就扯吧
我去我們家旁邊龍潭湖走一圈，也就詠嘆一下春景，再吃一串冰糖葫蘆。可人家去蘭亭，就能意識到生命是「修短隨化，終期於盡」的。就因為他非要探討這個世界的變與不變，非要追問生命的本質，非要明白死生對我們的意義，整天凈是什麼生死之謎、靈肉之爭、今昔之別，他就永遠只能在這苦海中掙扎。其實這都好理解：
如果你擁有的一切都是虛妄，那你活著還有什麼勁？你上學還有什麼勁？你找女朋友還有什麼意思？你的想像和現實還有什麼區別？好和壞的區別是什麼？對和錯的區別是什麼？
北土城：我也曾經是十號線的終點站
更有甚者，會想到不論帝王還是庶民，不論學者專家還是庸俗市儈，不論無可非議的聖賢還是窮凶極惡的罪犯，到最後無非就是一個死字。各位讀者，看到這裡，你們一定能夠意識到：天天問為什麼，對社會的發展有百害而無一利。
有些讀者皺著眉頭說：
我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啊，你這樣一說，我就開始苦惱了。
對此，本人向所有因本段文字陷入無邊苦海的讀者表示誠摯的歉意。如果這部分讀者足夠豁達，願意原諒我的話，那麼請你們繼續讀下去。
雨巷：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呢？
當然，細心的讀者看到這裡就會抗議了：
你這樣不是一刀切嗎？那好，我便問你，今天為什麼下雨？請你論證它怎麼能導致你說的那種種惡果。
我一向最關注的就是讀者的意見。對於讀者的質疑，我們當然要有邏輯地給他論證。我們就來模擬一個對話：
為什麼今天下雨？
天氣預報說的。
為什麼天氣預報說下就會下呢？
是氣象台測的。
為什麼氣象台就能測出天氣呢？
因為那裡面有很多氣象學家，他們能用特殊的設備預測天氣。
到這裡，大部分讀者輕蔑地一笑，心想：
這算什麼問題？
可是接下來就不好辦了。事先聲明的是，我假定各位讀者中沒有氣象學家（如果真的有，那實在不好意思，只好請您跳過下面的內容），更不了解複雜的大氣系統。
你懂氣象嗎？為什麼你能信任來自他人的、你並不了解的知識呢？
有些讀者感到很奇怪，他們就說：
因為他們受到過系統性的訓練，他們在天氣預報上的權威是可以信任的。
這次，另一些讀者緊接著就發現了問題。他們的知識也是在大學學到的，這意味著，他們也是被一個更大的權威訓練出來的。可是：
他們的知識又是從哪來的？
從更老的前輩。
更老的前輩的知識是從哪來的？
是科學論證得來的。
為什麼科學論證可以確認事實？
糟糕，問題變得複雜了。一句話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了。很快，又有人就聯想到：
人們是怎麼確認事實的？
知識是怎麼被獲得的？
他人的知識可以信任嗎？
權威存在嗎？
讀者朋友們，如果你也走到了這一步，你一定會發現：一個問題引發另一個問題，無窮無盡，無休無止，可謂是一個「為什麼」引發的血案。
天氣預報：我有的時候還是準的
值得特別說明的是，本人在這裡無意質疑天氣預報的準確性，更無意否定國內大小氣象專家做出的努力，只是用一個喜聞樂見的例子，向各位讀者說明「為什麼」的危害。如有冒犯，敬請原諒。
總結一下：之所以「為什麼」的問題有如此大的破壞性，正是因為「為什麼」與「是不是」有別。
今天是不是下了雨？或者下了，或者沒下。就兩種選擇，純粹是事實。一兩個字就解決了問題。
今天為什麼下了雨？因為天氣預報說的，或者因為複雜的大氣系統，或者因為他走了。光說直接回答就有無數種。更可怕的是，為什麼挑起了人與生俱來的好奇心，促使人不斷追問，去探尋沒有答案的答案。
豬：你憑什麼說我沒有思考豬生？
一個人窮盡一生想要尋求這些問題的解答，就如同夸父追日。不同點就是太陽沒找到，人卻頹了。
這樣的人，要麼變成一個對這個社會毫無貢獻的廢物，要麼成為一個同樣看起來對社會毫無貢獻的哲學家。
哲學家不一定比豬更能看清這個世界。他們有的願意做豬，有的願意做人，有的想成為人上人，有的人什麼也不想成為。他們有的人痛苦至極，有的人窮奢極欲，有的人把自己標榜為道德制高點，有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宣稱為了達到目標可以不擇手段。哲學家是世界上最詭異的人的集合。
雅典學院
然而，我可以斗膽宣稱：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在追問「為什麼」的時候都有成為哲學家的風險。哲學家與非哲學家的區別，在於是否在「為什麼今天會下雨」的問題後多走一步。人們稍稍一多嘴，便不可避免地遇見了所有大哲學家都不得不面臨的問題，便自己也成了哲學家。
總結一下，「為什麼」的所有危害，我已經向各位讀者朋友如實陳說論述了。我的全部責任已經在這裡盡到，剩下的就全部交給讀者朋友自行斟酌。本人就只能「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了。
致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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