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最無趣之處便是「天下承平日久,無事可記」
讀史讀到最無趣之處便是:「天下承平日久,無事可記。」無事可記則說明天下太平,二者因果關係明朗。然而天下承平日久之時,大多是「到處鶯歌燕舞」,此亦多見於《儒林外史》。讀書之人為官場所壞,多言不由衷,所信仰之物淪為糞池磚頭。個個虛偽沉淪,雖言信仰不容有貳,然信仰之標的貽笑大方之時,再如何強調便也引力不足。「更有潺潺流水」,反襯對此思考極深者內心孤獨之境。流水不腐,實然也,然流水何辜,辜者人事也,外境也。
鶯歌燕舞的是臣下,為君者如果不想做一名十全老人,進而沉醉於山水泉林之中,便會非常不滿如此現狀。但社會、人性都有慣性,鶯歌燕舞的氛圍不經過再次打破,便難以重生。太祖與天、地、人都斗過,在經歷游泳、登山這種如此消耗體力卻可展示旺盛精力的運動之後,自信可以打破這一切,這或許也是「過了黃洋界,險處不須看」的境界所在。
然而,為君者想要在沉悶的湖水中攪起波瀾,吹皺池水,微風是不夠的,因為水面之下幾厘米的地方依舊沒有動靜。想要鬧翻一個池塘,自己發動一場颶風驟雨可以,但這有可能用力過猛。
後漢明帝劉庄作為一個繼任者,既沒有父親的創業帶來的魅力,也沒有驕人的業績,繼任的唯一理由就是血統,然而舊臣老將皆攜功自傲、裙帶連接,這對施政很有阻礙。君主便想到另一招:發人陰私。這種法家權術的做法確實十分奏效,群下宅門瑣碎早被皇帝熟知,這讓群臣如芒刺在背。這種權柄操作得過於熟練,也導致君臣難以推心置腹,彼此常攜猜忌。雖可驅令臣工專心庶務,然終非長久之計。再者,為君者精力有限,雖殫精竭慮亦無法實現全覆蓋,否則兵士杖二十以上便要親自審批,焚膏繼晷亦透支體力,精力不支則性躁易怒,終不長久。漢宣帝、北魏孝文帝、唐宣宗和清世宗之事猶在眼前,後世讀史者即使拍案也無可奈何。歸根結蒂,終是為君者經歷過多,痴迷權術,意在反其道而行之。如唐宣宗李忱登極之後,便驅逐李德裕至海南,詔書理由帽子較多,實事稀少,無怪乎子侄居顯官,修史行為四個意識淡薄,縱容李紳枉法裁判。背後留白之處,實乃欲破黨爭,然宣宗登極實靠韜晦十數年,登極本身亦一黨之所為也。
貶嶺南道中作
李德裕
嶺水爭分路轉迷,桄榔椰葉暗蠻溪。
愁沖毒霧逢蛇草,畏落沙蟲避燕泥。
五月畲田收火米,三更津吏報潮雞。
不堪腸斷思鄉處,紅槿花中越鳥啼。
(唐宣宗大中三年,公元849年,陰曆閏十一月)己未,崖州司戶李德裕卒。
——《資治通鑒·唐紀六十四》
八百孤寒齊下淚,一時南望李崖州。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好放孤寒》 ,本詩即是後人思念李德裕所作。
家、國、天下,古士大夫所論人生三維。天下最大,環周資源皆可調度,遂成一生物圈,自主循環。然國、家,天下之部分,非藉由外部因素,無以自持。蓋天下亂,家、國終遭殃及。「然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實在為發揮主觀能動性之最強體現。然也成近人批評過度唯物主義的主要論點,當然不考慮辯證法的循環論證、兩板斧思維。後者,將導致人皆可言堯舜,人皆可判桀紂的相對主義和視角化。但世人又不得不承認實際又卻如辯證法思維一般,只不過其將本已存在的規律和視角歸納提煉,發現而已。
天下之潮流輻射家、國,家、國欲奮發而力不足,誠可悲也。兩漢王朝季年,三公頻易,短者一月之餘便攜鋪走人,終導致政策無法延續。州郡縣等察審之政策欲有為者,亦焦頭爛額,無從下口。史,多系朝廷之事,州郡縣碎事此時如何,傳記不明。然後人必可推之州縣借政策而發展必將受限,此律在極權之世立燭可見。此亦單靠個人能動所無能為力者也,不禁令有識之士酸鼻、喟嘆。
錄李德裕兩首詩:
【壹】
重題
晚日臨寒渚,微風發棹謳。
鳳池波自闊,魚水運難留。
亭古思宏棟,川長憶夜舟。
想公高世志,只似冶城游。
【貳】
登崖州城作
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
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繞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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