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候診廳里,大個兒子與小個母親
餓,老人突然輕聲說。
在醫院排隊候診,無聊沉悶。一排排椅子坐滿人,我站在人來人往的通道上,人群低聲說話形成的噪音擾得我耳鼓非常難受。
突然,眼前一幕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身高馬大的中年漢子馱著一位老太,衝上樓梯,直直走進候診廳。他一臉焦急地睃巡一圈,見東邊牆角有一空位,便拐擠過去,放下背上的老太。媽,坐。兒子五十上下年紀,身高足有1米85,母親一著地,我目測也就1米2左右,老人滿頭稀疏的白髮,臉頰乾癟,看不出年齡。我霎時童心萌發,竟然有這樣的想法——如此乾癟瘦小的母親居然生養出這麼個龐然大物般的兒子。
候診的人群一下子清靜下來,是也對這對惹眼母子的到來感到稀罕嗎?
母親靜靜坐著,兒子靜靜站著,小喇叭不斷機械地播報著候診者的姓名,電子顯示屏也不斷刷新。
我有意靠近這對母子,最好奇的是他們來自哪裡。剛才高個子說「媽,坐」,是句不標準的普通話,我無法從這極簡短的發音判斷省份。但他們不再說話,母親靜靜坐著,兒子靜靜站著,只是一會兒瞟一眼顯示屏,一會兒看一眼母親。
反正閑著,我又開始推測他們的身份。看高個子的衣著和步履,更像是體力勞動者,那麼就有許多種可能,最大可能是不是這樣——他們來自邊遠省份,高個子要攜家小千里迢迢來到這座海濱小城務工,行前為母親去留問題開一個家庭小會。如果將年邁多病老母親留在家裡,無人照顧,出事總是難免的;而如果將母親帶在身邊,在他鄉又增添許多困難,尤其是用工單位嫌老人累贅……最終兒子他們還是帶著老母親來到了這裡。當然,我還作過另外幾種推測。
母親還是靜靜坐著,兒子也靜靜站著,如果這裡不是醫院候診室,他們准能靜出悠閑來。這種心境真是難得,令我生出些許羨慕來。
餓,老人突然輕聲說。
唔,兒子拐擠出人群,奔跑般沿著通道到樓梯口,奔向樓下。
我專心觀察靜靜坐著的老人,老人眼如止水,神態安祥,對周邊的一切不管不顧。他們這次對話又極簡短,當然依舊無法根據發音判斷其家鄉了,我也不再無聊地去求證。這就是一對普通的母子,母親有病,兒子將她馱到醫院看病,僅此而已。芸芸眾生,一切皆不稀奇。
不知何時,候診廳里噪音再起,小喇叭依舊機械地報著候診者姓名,電子顯示屏不斷刷新,我也只關心自己診室的排隊情況……
然而,我的心緒還是被高個子攪亂。只見他風風火火穿過通道,擠到母親身邊,旁若無人地將一隻裹著白紙的熱氣騰騰的饅頭遞給母親。媽,吃。我看到,高個子靜靜看著老人不緊不慢啃著饅頭,用衣袖不斷擦拭額頭的汗珠。
買饅頭來回這一路,他該是奔跑著的吧?跑下六樓,出院區到公園路口饅頭店,買好饅頭,往回奔跑,衝刺六樓是很耗體力的。一路上,他還要擔心母親的號被叫過了。許多人都扭頭看著老人不緊不慢啃著饅頭,這隻最普通不過的饅頭,這一下成為焦點。
小喇叭叫到「佘香蓮」,高個子臉上現出驚喜,馱起母親直奔診室。
我依舊時不時瞄一眼顯示屏,我就診的診室怎麼老是不刷新?今天真是晦氣。
當小喇叭終於叫到我的名字,我欲去診室,此時只見高個子馱著瘦小的母親出來,一臉的喜氣。我目睹他馱著母親步履穩健走過候診廳穿過通道,在樓梯口一閃,融入上上下下的人流之中,不見了……
而在他們的身影消失的瞬間,我的心一下子悸動起來,久久難以平息。
(本公眾號和上觀新聞APP朝花時文欄目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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