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特使團：敲開平壤大門的人們
金正恩願意為此南下
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事件
3月6日，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前右）與韓國特使團團長、韓國青瓦台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握手。當日，金正恩會見抵朝的韓國特使團成員，在聽取特使團轉達的韓國總統文在寅有關首腦會晤的意願後，交換了意見並達成滿意共識。圖/新華
韓國特使團：敲開平壤大門的人們
本文首發於總第849期《中國新聞周刊》
大門緩緩開啟後，鄭義溶走過前廳，繞過立柱，在大廳門口停下，彎腰鞠躬致意。等在大廳中央的，是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
72歲的鄭義溶是2018年3月5日當天才得到金正恩要接見韓國總統特使代表團的消息。在朝鮮勞動黨總部金達萊館的大廳中央，與夫人李雪主並排站立的金正恩首先向數米之外的鄭義溶伸出右手，面帶微笑。鄭義溶迎上前去，與金正恩的手握在一起，這意味著作為特使代表團團長的他成為第一位與金正恩會面的韓國高官。
面對著鏡頭，兩人都沒有寒暄，只是相互點頭致意，整個握手過程只有幾秒鐘。但是，為了這幾秒鐘的握手，韓國總統特使團以及朝韓雙方的領導層都努力了長達10個月。
「制裁也是為了和談」
「我們必須承認金正恩是北方的統治者，是我們的對話夥伴。即使制裁，也是為了把朝鮮拉回談判桌上。」2017年5月9日，剛當選第19任韓國總統的文在寅在演講中表示。對於自己對半島和平統一的期待和想法，這位出身脫北者家庭的韓國新國家元首從不諱言。
在其自傳中，文在寅曾暢想能擁有一個水晶球，讓90歲的老母親看看北方家鄉現在的樣子。他寫道，「如果半島統一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著媽媽的手陪她回家看看。」「然後，我或許會去朝鮮當個律師。」
當文在寅在巨濟島的難民收容所中想像朝鮮的風貌時，首爾青年鄭義溶正按部就班地考入首爾大學，1975年，國際關係專業畢業的他進入韓國外交部任職。而投考首爾大學落榜的文在寅則於1972年就讀慶熙大學法律系，1975年因組織學生運動反對朴正熙軍政府而被捕獲刑，並遭到學校開除。
此後30年間，積極投身民主運動的文在寅兩度入獄，並與自己的政治導師、韓國前總統盧武鉉一同成為聞名全國的人權與勞工律師。而鄭義溶則於1981年到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管理學院深造，之後長期主持韓國軍政府與美國、歐盟、世貿組織的商貿事務，並在民主政府上台後繼續得到重用，出任韓國駐以色列大使、駐聯合國日內瓦辦事處大使等要職。
在1997年被韓國總統金大中第一次任命為駐外大使後，鄭義溶逐漸成為韓國外交界的明星。他在駐以色列大使任上「加深了韓國和以色列在許多領域的雙邊交往」，同時啟動了韓國政府對巴勒斯坦難民的援助計劃，主持了韓國與智利的自由貿易協定談判。2001年到日內瓦任職後，鄭義溶的外交角色更加多元，並同時擔任國際勞工組織管理機構副主席、日內瓦裁軍會議特別協調員、世界貿易組織知識產權理事會主席等多個領域的國際領導職務。
2003年6月，鄭義溶當選為國際勞工組織管理機構主席，成為該機構第一位韓國籍負責人。2007年他又擔任了亞洲政黨國際會議（ICAAP）聯合主席兼秘書長，負責53個國家340個政黨的交流與合作。他也由此成為今天韓國政府中唯一一位既擔任過政府間國際組織領導人，又曾出任政黨間國際組織負責人的外交官。
平民律師文在寅與外交精英鄭義溶的政治交集開始於2004年，那是文在寅離「水晶球」之夢最近的時刻。一起參與民主運動的「政治導師」盧武鉉當選為韓國總統後，出任青瓦台秘書室長的文在寅推動新政府繼續實施對朝「包容和共存」的「陽光政策」。這位以「不接見任何工作之外的人」和「聚會不喝威士忌」而聞名青瓦台的秘書室長，很快將統一部負責開城工業園工作的局長趙明均和負責南北會談的課長千海成調到自己身邊，組成了秘書室新的「陽光政策」班底，推動了第二次南北首腦會晤和開城工業園區建設。
這一年，鄭義溶卸任駐日內瓦大使回國，從未參與國內政治的他加入了支持盧武鉉總統的開放國民黨。彼時這個由文在寅參與主持的新黨剛剛建立，鄭義溶是其中唯一的資深外交官。他很快獲任該黨外事委員會主席，並成為開放國民黨在比例選舉中推選的國會議員。
但是，新政府的「陽光政策」最終未能阻止朝鮮於2006年10月進行第一次核試驗，韓國社會對盧武鉉統一政策的態度迅速改變。身為「盧武鉉影子」的文在寅次年就遭到國會指控，在野黨質疑「脫北者的兒子」在一次聯合國涉朝人權議案投票前與平壤進行了秘密磋商。文在寅否認指控，但這並沒有挽回頹勢。2009年，盧武鉉的總統位置被對朝強硬的李明博取代。
鄭義溶在這次權力更迭中的角色並不為外界所熟知，但當開放國民黨改組為共同民主黨、又在2008年大選中痛失55個席位而全線潰敗時，失去國會議席的鄭義溶選擇繼續擔任新黨派的外事委員會主席。此後，文在寅於2011年將共同民主黨改組為民主黨，外事委員會仍然由鄭義溶領導。文在寅參加2012年總統大選落敗，年近七旬的鄭義溶依舊追隨這個多次變動的政治團體。
到2017年大選時，鄭義溶已經是文在寅競選團隊中最資深的外交政策顧問。有韓國媒體認為鄭義溶為文在寅建立了外交團隊，並為之確定了外交工作方向；也有媒體指出，文在寅與朴槿惠不同，本身「就具有豐富的外交經驗」。可以確定的是，文在寅甫一勝選，美國總統特朗普就派出了自己的高級顧問兼國家安全委員會內負責東亞事務的馬修·波廷格訪韓，韓方負責接待的正是鄭義溶，二人在會談中確立了文在寅就任總統後首次韓美高級別對話的議程。
但是，鄭義溶在文在寅政府中的職務不是外交部長。任命鄭義溶為國家安保室長時，文在寅如此解釋這種安排：「安全和外交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一個優秀的外交專家是國家安全團隊的合適領導者。」韓國政府的外交事務由外交部負責，半島事務則由統一部負責，文在寅將鄭義溶安排到國家安保室，似乎是為了繞開外交部、統一部、國家情報院等相關部門的分工，統一協調半島多邊磋商工作。韓國媒體指出：「這意味著文在寅政府的外交、統一政策向多樣化轉變。」
2018年3月5日，金正恩在平壤迎接的特使團正是由多部門組成的。當金正恩與鄭義溶握手時，韓國國家情報院院長徐薰和統一部次長千海成就站在鄭義溶身後。他們與鄭義溶有相同的成長軌跡：不是議會選舉出身的政客，而是與金大中、盧武鉉政府關係密切的資深公務員。
對徐薰來說，平壤並不陌生，但他已經多年沒有來訪了。供職國情院達28年的他反對「國情院遭到政治干預」，沒有明確的黨派傾向，卻因為在金大中、盧武鉉執政時期多次主導朝韓高級別對話而被譽為「被金正日接見次數最多的韓國人」。隨著「陽光政策」終結，徐薰從未有機會與金正日的接班人直接見面，直到他被文在寅起用為國情院院長，並作為鄭義溶的副手飛到北方。
千海成是鄭義溶的首爾大學校友，從軍政府時期就負責朝韓首腦會晤工作，到1998年統一部成立時已是工作十年的元老。盧武鉉就任總統後，在統一部任課長的千海成被調入青瓦台，成為秘書室長文在寅手下分管統一事務的行政官，數年後躍升統一部新聞發言人。值得注意的是，當時由文在寅從統一部調到秘書室的另一位資深官員，就是2017年成為新任統一部部長的趙明均。
雖然上述官員與文在寅都有私誼，但除了鄭義溶，文在寅政府的對朝工作高層多是無黨派偏向的職業公務員，並沒有與文在寅、鄭義溶所在的自由派黨團共進退。徐薰在朴槿惠執政期間官至國情院第三次長，千海成更是李明博、朴槿惠兩任保守派總統倚重的南北會談常任代表、統一部南北會談事務總負責人。
2017年5月11日，徐薰在獲任文在寅執政後的韓國國家情報院院長的第一天就對媒體表示，為促成朝韓首腦會談，他期待赴平壤與朝方直接磋商。同月20日，鄭義溶在履新國家安保室長首日就向媒體強調，首爾方面應首先開展與平壤的對話。次日，鄭義溶又在與在野黨黨首的會面中重提「為了緩和局勢，我們需要半島對話」，且「在不損害聯合國制裁框架」的前提下一切領域都可談判。韓聯社注意到，這些論調與文在寅「制裁也是為了和談」的理念相同，但「在李明博、朴槿惠時代被遮蔽了」。
除了「一切為了和談」，文在寅還特彆強調「平等對話」。早在1994年，還是律師的他就曾發出疑問：「今後如果以歧視意識實現南北統一，即使實現了，也是問題。韓國人能以溫暖的胸懷和適度的禮節接受與自己意識形態不同的朝鮮人嗎？」而2018年3月5日鄭義溶向金正恩鞠躬致意，也被看作文在寅要求「平等對話」「適度禮節」的體現。
文在寅和他的對朝政策團隊成員都是1997年金大中政府「陽光政策」的參與者。當年，精英薈萃、上下一心的韓國政府等待了三年才實現南北元首會晤。而這一次，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平壤就開啟了同首爾進行對話的大門，而且，朝美領導人會晤也明確提上了議事日程。
不過，不到一年的等待並不順利。
3月8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特朗普（右）在白宮接見了到訪的韓國總統特使團團長鄭義溶。圖/視覺中國
從冬天到春天
與金大中時代不同，文在寅團隊的全面和談方案沒有得到韓國朝野的一致肯定。2017年5月22日，國會第二大黨自由黨黨首洪准杓當面向前來介紹新統一政策的鄭義溶表示反對。這位文在寅在大選期間的最強勁對手主張對朝強硬，反對現階段與平壤進行對話接觸。即使受到前黨首朴槿惠醜聞的影響，洪准杓在大選中還是獲得了四分之一韓國民眾的支持。
「韓國只有發展核武器，才有與朝鮮進行平等對話的可能。」2017年10月，赴美訪問的洪准杓對記者表示。有著「韓國特朗普」之稱的他試圖遊說美國總統在與文在寅政府討論半島事務時採取更強硬的立場。
在文在寅就職後的半年裡，面對首爾屢次拋出的橄欖枝，朝美之間卻一直用強硬行動來冷對。一邊是朝鮮屢次發射洲際彈道導彈，甚至聲稱打擊範圍包括美國本土，一邊是美國強硬回擊，特朗普在2017年9月聯合國大會的演講中稱金正恩為「執行自殺任務的火箭男」，並在年底重啟了冷戰期間的核打擊預警系統，而金正恩21日則回擊稱要「以火懲治美國的瘋老頭」。與此同時，針對朝鮮發射洲際彈道導彈的行為，聯合國安理會通過了史上最嚴厲的對朝制裁決議，切斷了朝鮮創匯的主要產品——煤和鐵的出口。
朝鮮半島一時間「山雨欲來」的態勢讓堅定支持南北對話的徐薰公開感慨：「（韓國）國民對南北緊張局勢不能不表示遺憾。」而韓國總統文在寅仍堅持自己在競選時提出的主張，「我將積極爭取朝鮮參加2018年舉行的平昌冬奧會」，通過平昌冬奧會彌合雙方分歧和矛盾。2018年1月4日，文在寅與特朗普直接通話。青瓦台官方稱，兩國領導人在電話中一致同意「在平昌冬奧會期間不進行例行軍事演習，以確保冬奧會的順利進行」。
雖然朝鮮代表團到2017年12月仍沒有註冊參賽的跡象，但首爾方面並沒有放棄希望。「平昌冬奧會組委會對朝鮮未註冊一事將進行靈活處理。」 在卸任聯合國秘書長後擔任國際奧委會道德委員會主席的潘基文在2017年11月底接受《中國新聞周刊》專訪時表示，「即使朝鮮代表團未能在組委會公布的截止日期前註冊參賽，這一截止日期也會為朝鮮運動員們延長，直到他們取得了參加比賽的資格。」
打破規則、慣例的「靈活處理」模式隨後貫穿了朝鮮確認參加冬奧會後的談判全程。當朝鮮方面主動提出派遣大規模代表團南下時，文在寅團隊當即表示同意，並為之承擔全部費用。
「本來說來幾個人，後來變成了200多人的代表團！」2月23日的國會質詢中，洪准杓當面批評統一部部長趙明均。他針對的是韓國統一部核准的金額達28.6億韓元（約合人民幣1681萬元）的朝鮮代表團援助方案。在此之前，韓國對朝鮮運動員代表團和拉拉隊提供的最高援助金額是2002年釜山亞運會時的13.55億韓元。
在野黨和韓國民眾抗議的另一項「靈活處理」舉措，是文在寅政府提出與朝鮮組建聯合冰球隊，這一臨時決定導致韓國隊部分成員被迫退出比賽。路透社援引韓國冰球協會一名高級官員的話，稱韓國選手們對此「感到憤怒，覺得這個想法非常荒謬」。此外，對朝鮮代表團開放海陸空三條路徑、同意朝韓運動員穿著不同隊服入場、文在寅向金正恩特使金與正鞠躬等細節，也引發了韓國輿論「喪失國格」的批評。
雖然文在寅團隊做出大量有爭議的努力，朝鮮參加平昌冬奧會仍未能改變外界對半島局勢的悲觀預期。半島南北的運動員同時入場之際，美國《紐約客》雜誌邀請一批國際關係專家設想了冬奧會後朝鮮半島可能發生的三種情況：維持現狀、局勢升級、雙方政策出現重大轉變。報道稱，「專家認為，最後一種情況最不可能發生。」
專家們確實有足夠多的悲觀的理由。出席冬奧會開幕式的美國副總統彭斯抵達韓國後明確表示「美國將對朝鮮施加最大的壓力」，在冬奧會期間進行「最嚴厲、最激進」的制裁。三天後，朝鮮特使金與正和彭斯夫婦同時出現在平昌冬奧會開幕式的貴賓席上，坐在彭斯夫婦側後方的朝方代表團團長、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委員長金永南與作為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特使的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第一副部長金與正同文在寅多次歡笑握手，彭斯卻安靜地坐在一旁，全程未與朝鮮客人互動。
但朝鮮以另一種方式與彭斯「互動」。就在彭斯發表「最嚴厲制裁」講話兩天後，原計劃在4月舉行的慶祝朝鮮人民軍建軍70周年閱兵式在平壤金日成廣場提前進行。觀禮台上，金正恩再次號召朝鮮人民軍戰勝「華盛頓的帝國主義者」。這一天是2月8日，平昌冬奧會開幕的前一天。
在公開場合，美朝雙方唯一的「共識」是兩國政府不會在冬奧會期間進行接觸。雖然前往韓國的朝鮮代表團規模龐大，但朝中社指出：「我們沒有意願與美方會晤，我們代表團去韓國只是參加奧運會」「我們從不乞求與美國談判，未來也不會。」時任美國國務卿蒂勒森也對媒體表示：「朝鮮代表團赴韓，只是向我們展示了他們的體育和音樂，這改變不了（局勢）。」
不過，冬奧會後文在寅、鄭義溶與特朗普及美國官員交流時多次提到：在冬奧會期間，美方時刻關注文在寅與朝方特使的談判，並通過韓方了解了朝美對話的可能性。而文在寅向美方交出的答卷，被西方媒體評論為「不溫不火」。
冬奧會期間，金永南和金與正獲得了文在寅四次宴會款待，而美國副總統彭斯僅獲得一次，出席開幕式的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更未能與文在寅一起吃飯。
韓方與朝鮮代表團的會談在輕鬆的氛圍中展開。金與正向文在寅遞交了金正恩的親筆信，邀請文在寅儘快舉行朝韓領導人會晤，並開玩笑地說「希望儘快在平壤見面」。但一位參加金與正返朝歡送會的韓國高級官員向媒體透露，藉助本次冬奧會開展的朝韓外交僅限於體育和文化領域，雙方沒有就南北領導人會談的具體時間和地點進行討論。至於美方關心的問題，鄭義溶在3月5日飛赴平壤前還在強調：「我將尋求途徑重啟平壤與華盛頓的對話。」
3月5日下午，金與正在平壤見到了韓國總統特使團團長鄭義溶。與金正恩、李雪主握手致意後，鄭義溶快步走向了金與正，兩人隨即笑著交談起來，臉上都露出青瓦台初見時的笑容。寒暄已畢，金正恩邀請鄭義溶一行進入宴會廳，雙方共計進行了長達四個小時的會面。
三天後，鄭義溶向美國總統特朗普轉達了金正恩在宴會上的原話，韓聯社在報道中稱其中一句是「如果我能見到特朗普總統並和他交談，這將產生一個巨大的成果」。鄭義溶在公開聲明中的說法是，「金正恩表達了他想儘快與特朗普總統會面的急切心情。」
除了朝美元首會晤，朝韓領導人會談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金正恩向鄭義溶表示願意前往板門店韓方一側的「和平之家」與文在寅見面，這和金與正在平昌冬奧會期間對文在寅所說的「平壤見」有很大不同，也意味著朝鮮戰爭結束68年後，終於將有朝鮮領導人踏上南方土地。韓國外長康京和隨後表示：「金正恩願意為此南下，本身就是非常重要的事件。」
鄭義溶獲得的另一項承諾是：在兩方領導人會見前，萬壽台與青瓦台將開通電話熱線，以便文在寅和金正恩能直接對話。此前，雙方僅在韓國金大中和盧武鉉執政時期設立過低級別的直通電話機制。
此外，金正恩同意暫停導彈試驗和核試驗。據韓國媒體報道，朝鮮最高領導人對韓國特使說，停止試驗是「為了不給文在寅添麻煩」。據鄭義溶的公開聲明，朝鮮方面還提出，如果地區和平得到保障、威脅朝鮮的軍事力量能夠撤離，朝鮮「沒有理由保持核武器」。金正恩也沒有要求美軍立刻撤出半島，甚至「表示理解韓美之間的聯合軍事演習仍會繼續」。
與以往一邊與韓方對話、一邊攻擊「南朝鮮傀儡政府」不同，朝鮮國內輿論也對鄭義溶的來訪做出了高度評價。3月6日鄭義溶離開平壤當天，朝中社在報道中用「開誠布公」形容最高領導人與特使的對話，勞動黨機關報《勞動新聞》更罕見地以頭版頭條報道了金正恩會見鄭義溶的消息，並配發大量照片。
3月17日，韓國外交部長康京和接受了美國媒體專訪。對於金正恩的轉變，康京和提到強有力的制裁措施使得「朝鮮缺乏改善人民生活的手段」，但她同時認為朝鮮近年在核武器發展上取得的進展「或許是他們這時盤算出要進行對話的原因」。最後，這位女外長將金正恩的態度轉變歸結為「一種外交和談判的藝術。」
「我們要往好處想」
平壤只是鄭義溶作為韓國總統特使之旅的第一站。3月6日，鄭義溶、徐薰一行返回首爾，向文在寅彙報了會談成果。3月8日，鄭義溶率特使團飛抵華盛頓，面見美國總統特朗普；12日，剛剛回到韓國的鄭義溶飛赴北京，受到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接見；13日，鄭義溶又從北京飛往莫斯科，會見了俄羅斯總統普京。
「習近平主席以堅冰消融、春暖花開形容半島情勢。」3月15日，從莫斯科歸來的鄭義溶在仁川機場向媒體回顧了半個月「旋風外交」的成果。在華盛頓，美國總統特朗普在見到鄭義溶45分鐘後就同意與金正恩直接會晤；而中國、俄羅斯、日本政府都對半島局勢的新發展表示關注和歡迎。
鄭義溶訪問華盛頓的細節得到了詳細披露。一位白宮高級官員向《紐約時報》透露，直到3月8日，美方都未告知鄭義溶是否能得到總統的會見。但當特朗普得知韓國特使正在和自己的屬下們在白宮西邊的房間會晤時，他主動將鄭義溶邀請到了自己的橢圓形辦公室。
上述高級官員稱，特朗普隨即要求鄭義溶直接向他介紹出訪平壤的情況。鄭義溶引用金正恩的原話，提出朝鮮領導人希望與特朗普會晤，特朗普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並要求鄭義溶立刻將這一消息向白宮記者團公布。
「特朗普做出這一決定，我們都非常驚訝。」康京和在接受美國媒體採訪時表示。據《紐約時報》報道，在鄭義溶出訪平壤後，白宮官員就準備好就朝美元首會晤一事進行「幾天的討論」。負責接見韓國特使的時任美國總統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對此持謹慎態度，他曾對《紐約客》記者表示：朝鮮可能是在訛詐美國，「以迫使我們放棄盟友韓國，這可能是為第二次朝鮮戰爭掃清道路」。
特朗普向鄭義溶做出承諾後，麥克馬斯特和坐在他身旁的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當即建議總統慎重考慮對金正恩的答覆，而特朗普只是回應：「我明白。」
會談現場，鄭義溶建議心急的特朗普將美朝元首會晤定在韓朝元首會晤的後一個月，美國總統對此表示認可。兩個小時後，鄭義溶走出白宮，向記者們宣布，「特朗普總統將在5月會見金正恩，以實現半島永久無核化。」
按照這一計劃，文在寅將首先與金正恩討論無核化問題。「我們不會將這個問題留給特朗普總統。」康京和表示，「這不僅是美國的問題，也是韓國擔憂的問題。」但是，美國媒體普遍認為朝鮮不會完全放棄自己的核計劃，畢竟金正恩「經營多年，且將核武器寫進了朝鮮憲法」。
「危機在於，美韓可能會將全面無核化作為唯一可以接受的目標，對此朝鮮永遠不會接受。」首爾國民大學歷史學教授安德列·蘭考夫預測。一位韓國軍方退役將領則對韓國媒體表示：「如果三方領導人無法達成共識，那麼我們將會面臨更大的危機。」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斯坦頓核安全研究員帕特麗夏·金認為，各方需要一個切實可行、循序漸進的方案。「首先應該是一些比較容易解決的項目，比如朝鮮凍結核材料生產和導彈研發，以此換取制裁措施的緩解。」帕特麗夏·金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這需要制定一個華盛頓、首爾等方面都沒有異議的時間表。」
康京和在接受採訪時也指出，雖然韓朝雙方已經建立了溝通渠道，但「截至目前，我們沒有作出任何承諾」「我們只是對話，不會進行『獎勵』。」
「是否信任金正恩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一旦你看到這些行動，你就會前進一步。」3月17日，康京和對美國媒體表示。面對記者關於會談預期的追問，她微笑著說：「我們要往好處想。」
文/曹然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徐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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