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發神經
文/燈下香草 來源/靜心寫人生
劉橙心裡特別鬱悶，現在婆婆對她的態度陰晴不定，簡直就像個神經病一樣。
劉橙感覺自己的命夠苦了，大學一畢業就跟了一窮二白的王洋結了婚，生了個女兒還智力有問題。
劉橙和老公王洋在大學時就談戀愛，是初戀，熱戀，婚姻，生子，一鍋燉的那種。
王洋一直對劉橙關愛有加。
劉橙對王洋也是心心相依。
兩個人結婚後就把婆婆接到了城裡和他們一起生活。
雖然說生活習慣上有些不一樣，難免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但是婆婆是個知道進退的人，盡量配合年輕人的生活方式，把自己打造的越來越緊跟年輕人的步伐。
王洋對劉橙講過，媽媽這輩子不容易，父親在40多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就一直守寡，一個人嘗盡了心酸，供他上了大學。
媽媽那個時候年輕，也有人勸媽媽再嫁，可是媽媽的條件是要一直供孩子讀書，孩子讀到哪一步就供到哪一步。
那個時候王洋才剛上初二啊，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何況還要一直把書念下去，這在農村來講，負擔太重了。
於是有幾門親事就因為王洋媽媽的所提的條件，就這樣黃了。
後來王洋媽媽下定決心，這輩子不嫁了，自己不管吃多少苦，都要供孩子上學。
拼死拼活，王洋也爭氣，終於考上了大學。
上大學時王洋鉚足了勁兒努力，課餘時間勤工儉學，一直踏實上進。
劉橙當時喜歡王洋也是看他踏實可靠，有股子不服輸的勁兒。
畢業一年後兩個人就結了婚，再一年後生了女兒。
婆婆在這期間一直照顧著他們的起居，有了孫女以後更是對這個家鞠躬盡瘁。
小孫女天天要奶奶抱著，別人的孩子一周歲左右都滿地跑著喊爸爸媽媽了，但是他們的孩子卻什麼都不會說。
一開始劉橙還和王洋抱怨，說婆婆不會帶孩子，不會教孩子，弄得孩子什麼也不會。
有時候婆婆能從話里話末聽出劉橙的不滿。
婆婆說自己帶過孩子，知道怎麼教，天天盼著孩子趕快學會叫奶奶呢，但是咱孩子就是說話晚，以後慢慢的就會叫了，你們也別著急。
劉橙一想也是，孩子是不會叫爸爸媽媽，但是奶奶也不會叫啊。
但是到了兩歲多了，孩子還是什麼也不會叫，雖然學會蹣跚著走路了，但是跟別人的孩子比起來就是不一樣。
別人的孩子都是滿地跑，他們的孩子總愛獃獃地看，哪怕蹣跚著走幾步也是愛摔倒。
別的孩子玩的時候愛說愛笑，但是他們的孩子幾乎從來不笑，還愛著急，有時候總是尖叫。
婆婆跟他們講這些的時候，說的很委婉，說感覺這孩子有些不對勁兒，要不咱去醫院給孩子檢查檢查。
劉橙和王洋也意識到了問題，一起帶孩子去醫院做了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了：智力發育遲緩。
醫生說，這樣的病一般都是由於遺傳基因造成的，先天性的，無需治療，也治不好，只能靠家長手把手地教，手把手地帶，至於以後孩子能帶成什麼樣，那要看家長的耐心了。
王洋呆了，劉橙也愣了。
婆婆聽了更是受了打擊，跟醫生說：「醫生您再好好給看看，我兒子和兒媳都是知識分子，高學歷。怎麼會遺傳呢？」
醫生說：「這種基因分顯性基因和隱形基因，也許在父母那一代沒有顯示，但是到了孩子這一代就顯現出來了。也就說父母的上一代，或者再上一代，肯定有直系親屬是帶這種基因的。」
婆婆懵了，她仔細地數了上三代，王洋的爺爺那一輩，太爺爺那一輩，以及王洋的姥爺姥姥那一輩，太姥爺太姥姥那一輩，沒有一個智力方面有障礙的。
然後婆婆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劉橙。
劉橙心裡有點些忐忑。
劉橙的姥爺智力方面就有問題，當年也就是因為家庭好，能吃飽飯，老一輩人給找了食不果腹的窮人家的閨女做媳婦，就是劉橙的姥姥。
劉橙小時候總是聽見姥姥抱怨，上輩子做了孽，被父母賣給了一個傻子做媳婦，命啊。
劉橙也知道，姥姥一直對姥爺不好，姥姥把姥爺當成她的討債鬼，老了老了，也嫌棄他，就因為他是個傻子。
在劉橙12歲的時候智障的姥爺跳井死了。
這些劉橙早就知道。
劉橙也知道自己的父母生了自己以後就沒敢生第二個，父母就怕生個傻孩子。
劉橙回想起當年她考上大學的時候，爸媽曾感慨：「我們的女兒太聰明了，想起她姥爺的病我們就怕啊，怕了好多年，就怕遺傳到我們下一代的身上，還好啊，萬幸啊。」
當然王洋沒見過劉橙的姥爺，也沒人提到過。
當劉橙把這件事情吞吞吐吐地告訴婆婆和王洋之後，婆婆和王洋都懵了。
婆婆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哭了好長時間。
王洋一個人躲在陽台上抽了很多煙。
劉橙一句話都不敢說，她看著自己那依然不會說話的女兒，心裡五味雜陳。
劉橙聽著婆婆在房間里隱忍的哭聲，看著王洋痛苦的愁眉不展的樣子，她的心縮成了一團。
女兒突然哭了。
婆婆紅腫著眼睛從屋裡出來，然後把孫女抱在懷裡，孩子使勁摟著奶奶的脖子，把臉埋在奶奶的頸窩裡，慢慢止住了哭聲。
王洋走過來扶著媽媽在沙發上坐下，說道：「媽，您別太難過了，孩子只是智力發育遲緩，我和劉橙會拿出更多的時間來教她，多開發她的智力，以後肯定能跟別的小孩一樣的。」
媽媽抹著眼淚點了點頭。
王洋拉著劉橙去廚房做飯。
劉橙哭了，王洋把她抱在懷裡，他知道妻子心裡也難過。
王洋對劉橙說：「以後我們好好教孩子，比別的家長多付出幾倍的努力，就能讓孩子看起來跟別的小孩一樣。」
一個孩子是家庭的靈魂，是家庭的希望，儘管她們會一如既往地疼愛女兒，應該是比以前更愛女兒，但是她們的心猶如壓上了千斤重擔。
從那以後，劉橙感覺婆婆變了。
婆婆不再對劉橙的話言聽計從。
以前劉橙想吃什麼，只要說一聲就行。現在她要是提出這樣的要求，婆婆就會說，那太費事了，不如多在孩子身上用用功。
婆婆照顧孫女比以前更用心，她教孩子喊爸爸媽媽奶奶，一遍又一遍地教。
婆婆也教孩子用筷子吃飯，做了好吃了放在孩子跟前，讓孩子拿著筷子一遍又一邊地夾，每當成功一次，就會很高興地親孩子的臉。
可是婆婆很少再和劉橙聊天了，有時候她主動跟婆婆說話，婆婆會很敷衍地應付一兩句完事。
王洋和劉橙也教孩寫字，教孩子讀拼音，往往是孩子還沒學會，大人先泄氣了。
孩子也就能安靜那麼幾分鐘，如果接下來還要讓她安安靜靜地學習，孩子就會很激動，撕書撕本子，折斷鉛筆，哇哇大叫。
為了照顧孩子的情緒，兩個人只好停下來。
有時候，劉橙會很煩躁，有一次，孩子在大喊大叫的時候，劉橙忍不住打了孩子兩巴掌。
婆婆看到以後生氣了，一把把孩子奪過來，抱在懷裡，對劉橙說：「你氣什麼氣？娃娃是你生的，要撒氣別拿孩子撒，先打自己兩巴掌吧。」
劉橙想反駁，可是王洋用眼神暗示她不要說話。
劉橙感覺鬱悶。
晚上睡覺的時候跟王洋說：「你媽現在越來越過分了，原來的時候她一句重話都不會和我講，無論我提什麼要求，讓她做出什麼，她都會笑嘻嘻地配合，現在可好，整天對我陰著臉。」
「媽那是心疼孩子，你以後對孩子有點耐心，不能動不動就要打孩子，老人家看了心疼。」
「我感覺是你媽看不慣我，看我不順眼。」
「媽歲數大了，你能不這麼上綱上線的嗎？」
「哼，還是你娘兒倆近，我就是個外人。」劉橙說完氣呼呼地用被子蒙上頭睡了。
王洋來到媽媽的房間，自從孩子一周歲開始斷奶的時候就跟著奶奶睡，一直到現在沒再和奶奶分開。
女兒已經睡著了。媽媽在整理孩子的衣服。
孩子每天除了拉尿在身上，吃東西的時候也會把稀飯湯汁等灑的滿身都是，劉橙曾建議，就這樣喂孩子吧，一直喂下去。
可是老人家不同意，她說：「要讓孩子自己練習吃飯，家長是不能管孩子一輩子的，孩子弄髒衣服，弄髒桌椅，弄髒地板都不怕，大人多受點累，收拾乾淨就行了。」
所以，孩子一天下來需要洗的衣服有很多，這一波洗好了，就把上一波晾乾的收進來。
王洋在床邊上坐下來：「媽，劉橙年輕，對孩子的耐心不夠，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倒不是跟她生氣，我是擔心孩子啊，我有去陪你爸的那一天，你和劉橙也有老的那一天，到時候孩子可怎麼辦呢？你們生下了孩子，就要對孩子負責。唉，我對不起咱家祖宗啊，我以為把你培養好了，讓你爸爸在地底下也安心了，可是，誰能想到啊……」
「媽，您不用多想，這都是命，我會好好教孩子的，盡最大努力給她創造最好的條件和環境，教她慢慢掌握生活的本領。」
「咱這孩子命苦啊，要不是投錯了胎，就不會碰見她媽身上有那什麼隱藏著的基因，她就會是個正常的孩子，會唱會跳會笑，能快快樂樂地成長，多俊的孩子吶，作孽呀。」
「媽，你放心，我和劉橙都會好好努力的，您早點歇著。」
王洋回到房間，劉橙正在床頭坐著等他。
「你還沒睡？」王洋一邊上床，一邊問妻子。
「你媽和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就是希望咱倆多點耐心對孩子唄。」
「你媽現在嫌我對孩子不好唄。」
「媽沒嫌你，戀愛是我倆要談的，婚是我倆要結的，孩子是我倆一起生的，不管遇到什麼問題，媽都在和咱們一起分擔。」
「我看她就是看我不順眼，我帶什麼基因又不是我能決定的，這能怪的著我嗎？」
「沒人怪你，遇問題面對問題，不要總是帶負面情緒好不好？」
「你知道你媽的臉是怎麼陰晴不定的嗎？是她帶著情緒來待我好不好？神經病一樣的！」
啪，一個耳光打在劉橙臉上，沒有任何徵兆。
這是王洋第一次對她動手，她愣愣地看著王洋。
「王洋，你敢打我？我嫁給你一個一窮二白的男人，我圖什麼，不就是圖你對我好嗎？你現在竟然敢打我？」
「劉橙，我知道你心裡也難過，也有負面情緒需要發泄，但是請你尊重我媽。我媽帶大我不容易，現在還在為我們帶寶寶，她沒有義務再撫養我們的孩子，是我們自己沒那個本事而已。
是，你嫁給我的時候我是一窮二白，可是你有什麼？你不也是一窮二白嗎？我們因為相愛才在一起不是嗎？但是我們的婚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嗎？我還有我媽，我們還有共同要承擔到責任和要付出的代價。」
「什麼代價？」
「這一巴掌是你不尊重我媽的代價。我們有個智障的孩子，我們要保證給她最好的生活，這是我們倆要共同承擔的事情。你沒想過嗎？我媽她有多痛苦？她只有我一個孩子，她含辛茹苦把我撫養成人，她最大的快樂就是享受天倫之樂。可是我們給了她什麼？
我們是因為相愛而結合，可是你呢？你真的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磊落嗎？你為什麼不跟我坦白你家有遺傳病史？如果你之前告訴我，我們完全可以不要孩子，去領養一個也好，怎麼著也好，最起碼不會這麼不負責任地把孩子生下來。」
「你也像你媽一樣嫌棄我了是不是？嫌棄孩子了是不是？」劉橙淚如泉湧。
「你怎麼還不明白？這不是嫌棄不嫌棄的問題，婚姻大事是兩個家庭的事情，媽媽現在最痛苦的是什麼你知道嗎？她早晚會離我們而去，她擔心的是孩子，媽將來走了，我們可以繼續照顧孩子，等我們老了，我們死了呢？」
劉橙不再說話了。
此刻她已經意識到，她和王洋之間的愛情已經不對等了。
當年爸媽都沒再敢要第二個孩子，就怕生個傻孩子出來，曾幾何時，她心裡也閃過這樣的念頭，可是又如何，她感覺那是幾率很小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正視面對過自己的僥倖。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幾個人能做到以己度人？有幾個人能做到感同身受？
很多人都感覺自己是無辜的，可是每個人都不會無緣無故的被生下來。自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註定要背負命運加在身上的東西。
相愛很美好，每個人都應該珍惜，但是，相愛必須要坦誠，這是以後相依相伴的基礎。
劉橙的眼淚落在手背上，涼涼的。
她看不到，婆婆在另一個房間，拿著王洋父親的照片在念叨：「孩子他爸啊，以後咱兒子怎麼善後啊？」
夜很黑，也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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