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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一小段兒時光

雪已經完全融化了,草和樹葉還沒有長出來,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好像春天正在發愣,或者春天接下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春天需要好好想一想。

那日蘇用鏟車挑起一個圓捆草個子,他怕砸到下面的羊群讓我提著木棍在下面攆羊。其實根本用不著木棍,這些羊怕生的很,我剛走進羊圈就像沸騰的油鍋滴進了一滴水,炸鍋的羊群立刻驚叫著四處逃竄。

八連的河套里除了魏五的這個牧業點兒還沒有駐牧的羊群。那日蘇給魏五打工,魏五管吃管住一年給他6萬塊錢。我沒見過魏五。那日蘇提起魏五「嗯、嗯」不住點頭,他不想用過多的語言來裝飾自己的感情。那日蘇是蒙古族,家在烏蘭浩特,他說在家種地不如出來打工,他說他才幹了半年活兒魏五把一年的工資都給他了,因為他家有急用。那日蘇邊說邊表情莊重地嗯、嗯點頭。

我問那日蘇,有沒有一位放牧四百多隻羊的老人在河套里駐牧?那日蘇說現在草還沒長出來河套里一個人都沒有。我說那夏天呢?那日蘇說夏天河套里駐牧的人多了去了,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去年秋天的一個傍晚,我路過這裡,恰巧一群牧歸的羊在穿越馬路。羊群像潮水一樣湧上公路,我不得不把車停下來。我問放牧的老人,這群羊有多少?都是自己家的嗎?老人說,四百多隻,都是自己家的。老人背著一個保溫飯盒,我說你一個人住在河套里嗎?老人說不是還有老伴。夕陽的金光罩在老人黝黑的笑臉上,老人指著遠處讓我「來家坐坐」,我影影綽綽看見前面有所房子,我說不了,天太晚了,但我其實一直惦記著老人的笑臉和他的「來家坐坐」。

後來我又在這條公路上來回穿梭了幾趟,我再沒遇到過老人也沒找到他指給我的房子,我看見魏五牧業點兒的煙囪正在冒煙就奔這兒來了。我說我來看看羊,那日蘇打開羊圈門讓我進去好好看,結果我一進羊圈羊全嚇跑了。羊群擠在角落裡,每一隻大羊都帶領一隻小羊。我發現原來春天並不是什麼都沒幹,春天也悄悄幹了一些事情,只是我沒發現罷了。

這次我說我又來看羊了,正在餵羊的那日蘇貓腰捉住一隻山羊羔遞給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小山羊拚命掙扎大叫,和人類遇到危險時的本能反應一樣,小山羊大叫「媽媽、媽呀」。它叫得如此清晰和大聲,以至於將「媽」和「咩」的發音區分的格外清楚,我甚至擔心它會像個孩子一樣說出別的話來。

那日蘇放下草個子向前滾動草捆將草鋪開,羊群圍攏過來。一千二百多隻羊分別住在四個羊圈裡,最大的羊圈裡是帶一隻羊羔的母羊,帶雙羔的母羊住在另一個羊圈裡。如果不將它們區分開來小羊很容易找不到媽媽。還在待產的母羊和公羊分別圈在另外兩個圈裡。公羊只在固定的時間被放出來與母羊交配。

那日蘇給所有的羊添草、添料、飲水。這些羊比夏天的羊白多了,半大的小山羊白得像雪一樣。夏天的羊在雨水和塵埃里滾成了泥巴,說草原上的羊群像白雲不如說像烏雲來得更恰當。

所有的羊都在悶頭大吃,一隻難產的母羊正陷入絕望。它已經努力了一個多小時了,但是小羊還是沒辦法生下來。母羊很無助,它的同伴並不知道它正在經歷生死。後來小羊的頭露出來一點點,那日蘇決定將小羊從母羊的產道里拉出來。

母羊叫了兩聲,它大概感覺到了恐懼和疼痛。母羊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同是哺乳動物的人類。我覺得這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我主觀上認為按摩母羊的肚子小羊就能自己娩出來。

這是個緊張的時刻,不知道種莊稼的那日蘇接生的技術怎麼樣。和我一起來的小燕「媽呀」(和小山羊叫得一樣)一聲驚叫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母羊又叫了兩聲。我說需要幫忙嗎?那日蘇說不用,他剛說完「不用」一條濕漉漉的小羊就掉在了乾草上。

那日蘇說每年都有幾隻難產的母羊,要是小羊的屁股和後腿在前面更兇險。那日蘇說真不容易。我說羊真不容易。一隻羊過著如此簡陋的生活竟要承受和人一樣的痛苦,或者說人自以為很了不起,但是從進化論的角度人在繁衍後代方面並沒有比其他哺乳動物體現得更優越。

小羊掙扎著從地上抬起頭來,母羊專心地將小羊舔舐乾淨,下午的陽光給這對母子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彩,我們在幾十步開外默默注視著這溫情的一幕。我們身邊,羊羔正在跪乳,片刻之前,一隻小羊用人類的聲音喊出了「媽媽」,這讓我們暫時忘記了事情的真相,其實它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是為了做我們鍋里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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