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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腦中所映,是否同一月色?

從聯覺現象,到人類經驗的研究困境。

現代神經科學的發現不斷讓設計論者感到難堪。人,萬物的靈長,曾被說成是神依據自身形象創造的。然而深入探究我們的大腦就會發現,腦袋裡擠下的800多億神經元沒什麼像樣的頂層設計,反而像是狡黠租客私拉的電線,不斷在原有基礎上滿足新的功能、產生新的適應。每一個人,從最睿智到最愚魯的,頭上都頂著這樣一團亂糟糟的器官。這還不算完,《星期三是靛藍色的藍》(以下簡稱《星期三》)想要告訴我們,所有人的大腦都很亂,只不過有些人比其他人要更亂一點。

這是一本關於聯覺的書。所謂「聯覺」(Synesthesia),又譯作「通感」,指的是不同感覺關聯在一起。對於沒有體驗過這種感受的人,包括正在寫字的我,都只能通過聯覺者的自我報告來體會了。書中收錄了許多聯覺者的體驗:有人會說「字母A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粉紅色」,而另一個人則表示不同的數字擁有不同的顏色;有人喜歡吃的食物讓他體驗到某一類特別的色調,另有人可以從聲音中感受到某中形狀或觸覺體驗。

對於沒有聯覺感受的我們,這種體驗太過神奇了。稀缺性與「感質」(Qualia)的獨特性,讓聯覺成了一個古怪的難題。稀缺是指大多數人沒有感知過它,甚至沒有和聯覺者面對面過。而「感質」的大難題在於,你沒法體驗別人體驗到的感受。你可能從來沒有體驗過聯覺,也可能是一個尚不自知的聯覺者(什麼?原來其他人聽音樂時看不到那些彩條?)。《星期三》一書至少能從現象上回答一些問題。

《星期三是靛藍色的藍》

人群中到底有多少人是聯覺者?早在現代心理學的童年,人們就發現了聯覺現象。1880年,著名的生理和統計學家弗朗西斯·高爾頓收集各種各樣的人類數據,從他觀察的人群中發現了能看到「帶色彩的數字」的人。根據他的觀察,每20個人里就有一個聯覺者。但是1993年的一項調查卻認為,每2000到2500個人中才有一個聯覺者。此前大部分測試都基於自我報告。2005年,有學者設計了客觀的測試,結果發現,每23個人里就有一人具有某種聯覺,能看到帶顏色的字母或者數字的人大約為1/90。這個數字恐怕比我們設想的多了不少。由於研究也無定論,關於上面這個問題姑且放一放,我們來進入第二個問題:聯覺的體驗到底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更古怪,可能沒有兩個人的聯覺體驗完全一樣,甚至也許要一一列舉才能記錄各種可能性。常見的聯覺體驗包括感受到數字和字母的顏色,給日期賦予顏色,對不同的音高和音色感受到色彩或觸覺體驗,等等。我們只是大致知道哪一種體驗真的常見。可即便是較為常見的數字與字母的顏色,聯覺者所感知到的也因人而異。

書中的一個例子是,那個認為字母A是粉紅色的女孩的父親也是一個聯覺者,他們曾經爭論過數字5的顏色。兩位來自專業領域的本書作者列舉了大量鮮活但個性化的聯覺體驗,這些體驗有一些共性,但是對於每一個個體,這些體驗都是獨一無二的。於是我們很難真正溝通這件事:蜘蛛俠沒法向你解釋什麼是蜘蛛感知,超人也說不清他是怎麼透視的。

那麼問題來了,聯覺是一種天賦嗎?看起來似乎是。不少聯覺者是藝術家,著名作家納博科夫就是一位聯覺者,其寫作中也涉及了自己獨特的體驗。如果真是如此,聯覺者就比非聯覺者在藝術領域多了眼睛和耳朵和嘴巴和鼻子和身體……那麼自然有這種可能性,一些藝術家中的聯覺者還將自己的感受體現在了創作之中。

作者注意到,許多聯覺者是藝術家,不過他們同時也清楚地知道,這個數據來自自我報告。就我們迄今所知的層面而言,可以說聯覺體驗能提供藝術靈感,因為它給事物提供了更多的感官線索,也有利於記憶——一些聯覺者可以用自己的感受記住本來無甚規律的信息。在此之外,說聯覺提供了什麼更多的生存優勢,就沒什麼數據支撐了。

美國作家、神經科學家戴維·伊戈曼

那麼,究竟是什麼造成了聯覺呢?答案是我們還沒弄懂。現代神經科學已經對人類的感覺通路有了相當的了解。我們知道從光線進入視網膜到形成視覺信息,信號如何在大腦中傳遞和處理,我們知道聲波如何牽拉了耳蝸中的毛細胞,產生的電信號又是在哪裡轉化成了聽覺。聯覺,毫無疑問,來自於不同感覺通道的交互作用。

過去十幾年,聯覺從報紙上的奇談版塊進入了神經科學的實驗室,科學家從不同的角度猜測它的由來。第一種可能是,我們的大腦發育要經歷一個神經聯結減少的過程,青春期時童年形成的聯結會消失一部分,大腦隨之進入成熟過程。這個消失的過程叫作「剪枝」,每一個普通人都會經歷這個過程,而聯覺者可能保留了更多剪枝前的通路。另一種理論則認為,大腦的興奮與抑制構成平衡,跨感官的聯繫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都被抑制了,而聯覺者卻抑制不足。但不論是哪一種假說,都沒有形成定論。已經能夠考察基因、腦電和功能性核磁共振下活動的人類大腦的我們,仍然沒能解決聯覺的神經機制。

好了,看到這裡,我反而對能否用現有方法發現聯覺的秘密十分懷疑。可能有人還在懷疑:聯覺真的存在嗎?如果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就有成千上萬未經串通就眾口一詞的騙子,為了吸引一點可憐的注意力而編造自己的特殊感受,這種感受雖然千差萬別,但也有相當的共性——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聯覺問題也確實涉及了聯覺乃至心理學、神經科學的根本問題:如何研究個體。教科書告訴我們,科學心理學在19世紀末誕生於歐洲。在那個時代,內省和自我報告還是被科學界接受的方法,然而隨著行為主義等方法的興起,人們意識到自我報告並不一定靠譜,想要「科學」的心理學,就應該使用可操作的定義、觀察外顯的行為,就應該用統計的方法發現差異與相關。因為這種方法的轉型,關於聯覺的研究在20世紀30年代到80年代幾乎被遺忘了,直到90年代對於大腦的研究有了新的工具和方法,聯覺研究的論文數量又陡然提升。

然而工具與方法的革新並非全部。即便是過去20年「新潮」突起的功能性核磁共振研究,大部分的實驗依舊針對的是群體,探求的是平均數。如果我們承認聯覺者體驗的個性化來自於非常個性化的特點,那麼如今的神經科學至少無法發現所有聯覺的秘密。《星期三》一書提供了足夠的現象而非機制。但是這種現象足以引發思考。

從古代的佛教思想到現代哲學的認識論轉型,幾乎所有關注人類認知的哲學思考都在關注一個問題:人類的經驗是共通的嗎?我們的體驗是一致的嗎?如果我們感知的世界如此不同,我們又如何交流呢?看起來,同一個月亮還是映照在一切水上,但是聯覺提示我們,還有精妙而微小的差異分布在人群之中,你我腦中所映的並非一模一樣的月。這月相殊異的機制,等待著科學技術和方法的範式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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