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黃金時代》和她們筆下的蕭紅
我眼中的《黃金時代》
文｜朗月禾風
（許鞍華導演，圖片來自網路）
一直很喜歡許鞍華導演，喜歡她電影中滲透著的人文情懷。卻原來，她只比我媽小兩歲，想不到她已經是這樣大的年齡了。在我所看過的她執導的電影中，我喜歡她的《客途秋恨》《女人四十》《天水圍的日與夜》《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桃姐》和《黃金時代》，還沒有看她最新的那部《明月幾時有》。儘管我不喜歡她執導的《傾城之戀》（覺得女主角選得太失敗了）和《半生緣》，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我喜歡這位香港女導演。你看她的電影會覺得，雖然她至今都沒有成家更沒有子女，她的電影卻總能很準確地捕捉呈現人生各個階段的無奈並用電影進行人文關照。
說說《黃金時代》以及蕭紅吧。
這麼文藝的《黃金時代》，註定是部小眾的影片，可能只適合蕭紅的粉絲們熱捧觀看。如果在3個小時的觀影中有人昏昏欲睡了有人睡著了有人退場了，一點不奇怪。當時我看的那場上座率只有三分之一不到，中間還陸續有人退場，完全不是蕭紅粉絲的我，堅持看完了，不是對蕭紅的敬意，而是對導演許鞍華，觀影中不但不排斥反而讚賞導演的這種讓人物從劇情中「跳出跳入」貌似抽離的冷靜表現方式，阻止刻意的情緒渲染和主觀鋪敘，亦沒有過分的音樂來鋪襯煽情。
喜歡湯唯的表演，非常佩服蕭紅的文學才華卻不怎麼喜歡蕭紅，不認同她的一系列做派，別說那是什麼「民國女神」范兒，是影院海報傳單上寫著的所謂「想怎麼活就怎麼活」的自由精神，這位民國女作家讓人唏噓不已的人生經歷，拋開幼年喪母、父親冷漠帶給她的親情匱乏與傷害，拋開時局戰亂和男人負情帶給她的顛沛與傷痛，她的悲劇人生，很難說更多不是由自己的個性和行事風格造成的。單有一顆忤逆的心，即便彼時社會沒有女子自立的環境與土壤，似乎也少了自尊的派。
固然，文學才華可流芳百世，但一個女子僅有文學才華是不夠的。
一次再一次懷著前任戀人的孩子，迅即投入（從當時的生存處境來看更像是投靠）下一個男子的懷抱；將自己的親生骨肉，一個生下來立馬送人，另一個說是嬰孩出生後離奇死掉了，但也有說是蕭紅把嬰孩溺死的。男人，似乎成了活命依傍的那根唯一稻草，愛與不愛，關鍵時刻都趕緊抓住一個在手中，哪怕親生骨肉成為了「累贅」也會果斷丟掉。從最初逃婚與已婚的遠親表哥一同出走北平並同居，到被該男子丟棄在北平後，又返回去找先前自己義無反顧逃婚的那個對方——未婚夫汪恩甲並與之在哈爾濱一家旅館同居數月並懷孕，到被汪恩甲一去不回地丟棄在旅館中，懷著7、8個月的身孕與蕭軍（當時已婚並育有兩個孩子）第二次見面在旅館的床上「永結同心」，到後來在山西與意見分歧的蕭軍分別半個月後懷著蕭軍的孩子與端木蕻良生活在了一起……
這一切的一切，不能僅用一句「敢愛敢恨」和「想怎麼活就怎麼活」來概括吧。
電影中有個場面，蕭紅與端木蕻良在武漢的一家酒家舉行婚禮，婚宴上，站在新郎身邊小腹微微凸起的蕭紅舉著酒杯向來賓們坦陳：「我和端木蕻良沒有什麼羅曼蒂克的戀愛史，是我在決定同三郎永遠分開的時候，我才發現了端木蕻良。我對端木蕻良沒有什麼過高的希求，我只想過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聽著蕭紅這無比率真的心聲，讓人覺得端木蕻良好可憐。
但凡多少了解些蕭紅生平的觀眾，大概都不會不覺得，80多年前，一個從東北小縣城離家出走的19歲的小女子，她此前與此後種種義無反顧的「作」，即便放在今天，都是能讓人咂舌的。的確，她是個不尋常的女子。
蕭紅的不尋常，更在於，在短短31年的生命中，從20歲到31歲，10年間，從哈爾濱、北平、青島、上海，到臨汾、西安、武漢，重慶，再到香港，蕭紅在顛沛流離居無定所不斷輾轉漂泊中寫下了一百多萬字的文字，且她的天賦般的文學才華，有目共睹。
《黃金時代》日本版海報
《黃金時代》美國版海報
這是我喜歡的兩款《黃金時代》海外版海報。
她（他）們筆下的蕭紅
她（他）們筆下的蕭紅
中等身材，白皙，相當健康的體格，具有滿洲姑娘特殊的稍稍扁平的後腦，愛笑，無邪的天真，是她的特色。但她自己不承認，她說我太率直，她沒有我的坦白。也許是的吧，她的身世，經過，從不大談起的，祇簡略的知道是從家庭奮鬥出來，這更堅強了我們的友誼。何必多問，不相稱的過早的白髮襯著年青的面龐，不用說就想到其中一定還有許多曲折的生的旅程。——摘自許廣平《憶蕭紅》
但每天來一兩次的不是他（蕭軍），而是蕭紅女士，因此我不得不用最大的努力留出時間在樓下客廳陪蕭紅女士長談。她有時談得很開心，更多的是勉強談話而強烈的哀愁，時常侵襲上來，像用紙包著水，總沒法不叫它滲出來。自然蕭紅女士也常用力剋制，卻轉像加熱在水壺上，反而在壺外面滿都是水點，一些也遮不住。——摘自許廣平《憶蕭紅》
當蕭紅和我認識的時候，是在春初，那時山西還很冷，很久生活在軍旅之中，習慣於粗獷的我，驟睹著她的蒼白的臉，緊緊閉著的嘴唇，敏捷的動作和神經質的笑聲，使我覺得很特別，而喚起許多回憶，但她的說話是很自然而真率的。我很奇怪作為一個作家的她，為什麼會那樣少於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純潔和幻想，或者也就同時顯得有些稚嫩和軟弱的原故吧。——摘自丁玲《風雨中憶蕭紅》
紅是一個神經質的聰明人，她有著超人的才氣，我尤其敬愛她那種既溫柔又爽朗的性格，和那顆忠於事業、忠於愛情的心；但我不大喜歡她那不能忍讓的「美德」，這也許正是她的弱點：她的真摯的、愛人的熱情沒有得到真摯的答報，相反，常常遭到無情的挫傷；她的溫柔和忍讓沒有換來體貼和恩愛，在強暴者面前只顯得無能和懦弱。——摘自白朗《遙祭》）
我覺得她很坦率真誠，還未脫女學生氣，頭上扎兩條小辮，穿著很樸素，腳上還穿的球鞋呢，沒有那時上海灘上姑娘們的那種裝腔作勢之態。因此雖是初次見面，我對他們就不講客套，可以說是一見如故了。——摘自胡風《憶蕭紅》
人世間還有比這更慘痛的么？八年的離別，而今天面對著的卻是這麼一個荒涼的墳頭。蕭紅死了嗎？她最喜愛穿的那件盤著金邊的棗紅色的絨長旗袍，不是分明還在我的眼前搖幌？還有那一雙明亮的眸子；那額際的一撒低垂的流海；腦後的左右兩根小辮打成釘鎚形樣式，還是那麼一閃一閃地，在我眼底活躍呢？然而這一切都和歡樂的回憶，在一起成了我的心上暗影了。——摘自袁大頓《懷蕭紅》
作為一個六年文學上的夥伴和戰友，我懷念她；作為一個有才能、有成績、有影響……的作家，不幸短命而死，我惋惜她；如果從「妻子」意義來衡量，她離開我，我並沒有什麼「遺憾」之情！——摘自蕭軍《我與蕭紅的緣聚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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