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震東海之濱的「雙槍老太婆」莫林
莫林
抗戰老兵、新四軍女戰士莫林今年97歲,她曾在抗戰時投筆從戎,黨訓班聽陳毅講課,生死關頭怒斥敵偽……
那天,在上海寶山區她的家裡,莫林向我們講述了她那血與火、奇又險的抗戰故事。
「怕死不當新四軍!」
「啪,啪啪……」入夜,江蘇如皋豐西地區響起陣陣槍聲,莫林所在 的共產黨西豐區委遭到敵人突襲,同志們只得邊打邊撤。這是1941年冬21歲的莫林剛調任西豐區委委員不久,遭遇的一次反掃蕩中的生死考驗。
這年年末的一個晚上,寒風刺骨,莫林與戰友們在轉移營地途中因叛徒告密,西豐區委遭到從古壩鎮下鄉的「和平軍」偷襲,區隊被衝散,莫林退到雙窯。在結冰的河邊發現一位游擊隊戰士,估計是從對岸游過來的,已凍僵昏迷。她請老鄉幫忙將這位戰士抬進窯洞,脫下身上的棉衣為他蓋上,還為他生火取暖。老鄉見莫林凍得發抖,就將自己的小棉被給她披上。半夜,這位戰士才蘇醒過來。
這時,莫林猛然想起文件由戰友背著,擔心遺失了,於是她又沿著撤退的路線往回找。天剛蒙蒙亮時,她又遇到了一位跑散的戰士,他們就一起尋找,結果發現文件、槍支散落一地,就撿起來放進籃子。不料忽聞槍響,又遭遇到敵人了。莫林讓戰友先撤。她想:槍和文件是生命,絕不能落入敵手!當機立斷,將裝著槍和文件的籃子沉到河裡,再朝反方向走。因草鞋不跟腳,跑丟了,河邊的蘆葦剛割掉,鋒利如刀,刺傷了腳,走得慢,她被敵人抓住了。敵人對她亂踢亂打,逼問是不是新四軍。
莫林一邊敷衍敵人,一邊借口要小便跑到老鄉家裡,脫下毛線背心掛在床架上。毛線背心是戰友王本英大姐(鍾民的妻子)送的,很珍貴。她想:同志們看到毛線背心,就知道我被俘遇難了。隨後,敵人一路推她走,一路抓雞牽羊搶東西。
莫林被押到偽軍營部,敵人審問她:「你叫啥?認識莫林和顧斌嗎?自首不自首?」她回答:「我叫姚世瑞(莫林的原名),不認識莫林和顧斌。我不自首,只有漢奸才應該向抗日民主政府自首。」
「難道你不怕死?」敵人吼道。
「怕死不當新四軍!」莫林厲聲回擊敵人。
她的話激怒了敵人,一個頭目氣急敗壞,惡狠狠地抽她耳光,還大吼:「嘴凶,拉出去活埋了!」
面對死亡威脅,莫林模仿夏明翰的就義詩寫道:「活埋不要緊,主義固長存。埋了姚世瑞,相繼有來人。」她打定主意,準備為理想捐軀。
敵人抓住姚世瑞要活埋的消息,驚動了姚家的親戚張星伯,他哭著去報信。家人立刻商量救人,伯父姚壽人的學生繆佩衡出主意,由他到偽團部去找關係疏通。就在莫林將被活埋的危急關口,偽團部派人來命令將莫林押去團部審訊。偽營長看著剛挖出來的坑沒用了,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在偽團部,莫林又經受了幾次審問,她始終不說出任何黨組織的機密。
這時,有一個漢奸說,這個女共匪是鐵杆分子,乾脆捆出去埋了。不過,也有同情者打圓場:這個姑娘死腦筋,又不是重要人物,埋了也沒多大意義。偽團部的頭兒考慮的是給自己留後路,也不想殺她,便暗示莫林家屬多花錢贖出去。
知道女兒在偽軍的牢里,母親急壞了,趕忙來看望,並陪著坐牢。夜裡,她拍著女兒輕聲念道:「瑞兒,睡吧,睡吧!」敵人的嚴刑拷打,她沒流淚,偉大的母愛卻讓她淚流滿面。
莫林被俘後,西豐區委書記顧斌等人聞訊立即設法營救,還通過她弟弟姚世群叮囑莫林要注意鬥爭策略,防止人財兩失。友人繆正林、李雪潔和江蘇保一旅旅長詹長佑也參加了營救工作。
為救莫林,總共花去2000元。黨組織花了1000元,是經過縣委批准賣掉100擔公糧來救人的。姚家花去1000元,由此元氣大傷,在古壩鎮的「德生堂」藥店也關閉了。
就這樣,入獄20多天後莫林終於走出魔窟。時近春節,家家團圓,莫林卻因離開了戰友,心裡空落落的。
莫林夫婦(1952年)
陳老總講課真有趣
吃飯時,媽媽輕聲勸道:「聽說『和平軍』要埋你,我們急死了,舍了本救你。以後別再出去了。」莫林堅持自己的主張:「我是肯定要去的!」
莫林從小有主見。14歲時,她小學畢業想讀中學,家裡不同意,她為了反抗就整日哭,並以絕食抗爭。最後,父母只得同意她報考中學。後來考取如皋縣立中學,卻因重男輕女未念成,但她不死心。18歲時,姚世瑞爭取到在邱陞中學讀書的權利。以抗倭名將邱陞名字命名的這所中學在如皋馬塘北鄉,有六個班級近300人,聚集著不少優秀教師和有志青年。
姚世瑞下課後,常在走廊里看書,引起學校中共地下黨領導人金湘的注意。一天,學長金湘對姚世瑞說:「我們要組織小號手詩社,請你幫忙辦牆報。」姚世瑞當時寄居在父母包辦訂婚的人家,有被人逼婚的煩惱。見有人請她辦牆報,正合心意,熱情地為《小號手》寫了第一首詩《我們是青年的一團》。她寫道:「我們不孤單/有這麼多的你我/把你我溶成一個/一個個結成一團……」這首詩在學生中引起震動,也讓金湘驚奇。一打聽,原來她是個小詩人,曾在報上發表過詩作。
世瑞還跟著金湘參加「紅葉昭示」活動,讀進步書籍,如《新民主主義論》《西行漫記》《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家》《春》《秋》。這些書讓世瑞開了眼,她覺得中國共產黨才是中國的希望。
於是,她在黨組織的領導下,積極發動群眾,組織青年抗敵協會,帶領同學搞抗日活動,到校外辦識字班,教農民識字。沒有黑板,就用樹枝在地上寫「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以教寫字來宣傳抗日。經過考驗,1940年春,世瑞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這年秋天,隨著黃橋戰役的勝利喜訊傳來,金湘傳達了中共馬塘區委的決定:「要在邱陞中學發動同學參加新四軍。」聽到消息,世瑞立刻報名參軍。
上級同意姚世瑞第一批參軍。參軍是她的夢想,既可就此擺脫包辦婚姻,又可手持刀槍與日寇拼殺。但是,當姚世瑞與同學們找校長請假,表示要參加新四軍抗日時,校長不允許,不讓他們離校,還派老師守住校門。晚上,金湘到學校後門,發現把門的兩位老師在下象棋,就掩護姚世瑞他們偷著跑出學校,踏上參軍之路。
不一會兒,她來到一位親戚家,見到小弟姚世虎。小弟才14歲,想跟姐姐參軍。姐姐勸他:「當新四軍很艱苦的。」弟弟回答:「你能苦我也能苦。」姐姐又勸:「新四軍里要睡稻草鋪的。」弟弟又答:「你能睡我也能睡!」見弟弟態度堅決,世瑞便帶他一起走了。
輪船到達海安,區黨委組織部的同志給姚世瑞改了名字,叫莫林,寓意是莫斯科斯大林。她很喜歡這個名字,覺得這是革命的象徵。
弟弟姚世虎(後改為甄為民)去行政學院學習,日後成長為一名記者。不久,伯伯的獨身女姚世紅也來參軍了,她是借口找世瑞姐弟回家而來的。
不久,莫林參加了蘇北區黨委黨員培訓班,聽陳毅講形勢任務,聽胡服(劉少奇)講共產黨員修養。陳老總穿一件舊軍服,帶著濃重的四川口音講十六字游擊戰方針:「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結合作戰案例,講得很生動。「陳老總聲音洪亮,有風度,講課自由自在,我們頂喜歡聽他講課。談起黃橋之戰,陳老總說,頑固派李守維進攻新四軍,叫囂要把新四軍趕到長江里喝水。沒想到被我們打得大敗,李守維落水,被我們趕到河裡吃水去嘍……說罷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他激動地坐到講台上去了。學員們深受感染,也高興地笑起來。」多少年過去了,回憶起陳老總講課的情景,莫林還是如沐春風。
解放初,莫林(前排中)與戰友們在南通合影
召開公審大會槍決漢奸惡霸
過完春節,莫林回到區委,並向縣委、地委領導彙報了被俘經過。經組織審查,她對黨和民族解放事業的忠誠得到肯定,鍾民等領導找她談話給予鼓勵。不久,她升任西豐區委副書記,又投入到緊張的戰鬥中去。
之後,莫林被調往掘港區委工作,領導廣大貧苦農民開展「二五減租」,改善了農民的生活,激發了農民群眾擁護共產黨、堅決抗日到底的積極性。
當時,日偽頻繁掃蕩,莫林等區委的同志不得不經常轉換宿營地。反掃蕩中面對強敵,區委落實「十六字游擊戰方針」,白天避敵鋒芒,夜晚打冷槍、摸崗哨,進行武裝襲擾,打擊零星敵人。一天,游擊隊在上漫灶宿營,莫林正和縣農抗會領導高鳳慶商量當晚活動。偵察員小范忽然急急地喊道:「不好啦!區隊陳指導員被叛徒打死了!」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
莫林和老高帶著游擊隊員匆匆趕到現場,一看,地上亂糟糟的,陳指導員躺在血泊中,臉色蒼白。這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反掃蕩戰鬥中,他曾帶領游擊隊勇敢阻擊敵人。此刻,他被叛徒殺害了。莫林心如刀絞,但她沒有哭。她咬著牙一鍬鍬地挖土,和同伴一起在野外掩埋了烈士屍體,又一鍬鍬壘土,壘起一座墳。
英雄倒下了。活著的戰友要繼續英雄未竟的事業,要為烈士報仇!莫林和區委領導商量決定,在當前形勢下,要堅決展開鋤奸運動,斬斷魔爪,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
老百姓反映,洋岸鎮偽鎮長很猖狂,公然投靠日寇當漢奸,魚肉鄉民,作惡多端,民憤極大。區委謀劃後,命令區隊立即行動,突襲洋岸鎮,活捉了偽鎮長,並召開公審大會,把他犯的罪行一件件揭發出來。為響應群眾懲辦漢奸的呼聲,當天,區隊女指導員高揚、周區長和莫林商量後,決定處決這個民族敗類。處決漢奸時,高揚抓住他的右手,莫林抓住左手。雖被兩個女戰士抓住雙手,但這傢伙又粗又胖,力大如牛,上躥下跳垂死掙扎。周隊長伸出大手按住他的肩膀,舉起駁殼槍「砰」的一聲,子彈從他的頭顱穿過,這傢伙像條蟲一樣癱軟下去。
鎮壓漢奸的行動,鼓舞了抗日民眾的士氣,也震懾了日偽分子,讓他們不敢肆意妄為。
晚年莫林(右)與文友們交談
本文節選自2018年第4期《上海灘》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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