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我胎衣的地方

埋我胎衣的地方

這是我一直珍藏著的一張草圖，它是先父於1960年在草棚里畫下的。是父親在患病期間，在他喘氣稍微放緩時當著我的面畫下的。那時我才剛剛記事。

父親體型高大，1.78m的個子，他原本身體很健壯。可在解放戰爭出夫支前時，推著沉重的炮彈，由於敵人的不斷追趕，他一天一夜未曾喝過一滴水，未曾吃過半點東西，硬是連累帶餓加驚嚇的得上了個氣管炎的毛病。犯了病時，由於喘氣困難，只能在床上放上一隻高凳子，凳子上再摞一小凳子，他站在床下，兩手扶著凳子，下頜則撣到凳子上，斜面朝天的喘著氣。由於從前的缺醫少葯，加上生活極度貧困，他的這個毛病一直未曾得到根治，虛歲五十一時便因此病離世。

　　1958年日照縣在張古潭修大水庫，1959年開始蓄水，我的老家便成了庫底，房屋、田園等均被大水吞噬了。由於大水上漲的很快，人們來不及蓋房，不得不臨時在高處山坡上用拆下的舊房材料搭建起草棚。草棚的搭建極其簡單，先在山坡的梯田處將地堰子劈直當做草棚的後牆，前面立起木柱頂起框架，再橫擔上幾根木頭，梁架就算完成，最後在梁架上鋪上從舊屋拆下的爛葦箔或亂秫秸，抹上一層薄泥，滾上用麥秸或山草搭成的苫子，幾十米長的一行行草棚即搭成。

因那時人民公社還剛剛成立，好歹草棚還是由集體統一蓋成的，蓋成的草棚按每戶分一間（2米多長，3米來寬）供村民居住，戶與戶之間用一秫秸搭成的薄帳子間隔開，住在這算作「家」的草棚里，陰暗潮濕，透風漏雨漏雪，當時有人曾作過一首順口溜來描述草棚，順口溜是這樣說的：「缺門又少窗，四面都透光，風來穿堂過，雨來水汪汪」。在這樣的草棚中住，一些人由此患上關節炎、皮膚病等疾病。即是這樣的草棚，村民們也一住就是兩三年。

　　這樣惡劣的環境，加上生活的極度困苦，父親的病越發嚴重，他總擔心自己挺不過去。聽母親說，父親在犯病時，總常常會叫著我的乳名，對母親說：「等**知道東西南北時，再讓我死也好。」可見父親對我是抱著多麼大的希望啊！我後來知道，父母結婚後十幾年一直無生育子女，我是在他們中年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因此，我得到的父母之愛有加。

　　1956年，我在日照水庫里的老家裡出生啦！我出生後，老人們按照傳統的做法，將我的胎衣掩埋在自家院子里。據說，這就是埋下了根，人的根在哪裡，心就會永遠的向著哪裡。前面說父親是當著我的面畫下的這張草圖，我想，父親之所以當著我的面畫下這張草圖，是當時政府要我們移民，離開故土。父親希望我無論搬到哪裡，都不要忘記我的根，不要忘記生我養我的故土，是希望我要永遠地熱愛著自己的家，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要永遠的熱愛著自己的國家，因為愛國必須先要愛家。幸好，老天讓我早早能記事，讓我記得父親畫草圖時的情景，我記得父親邊畫邊對我說過：「記住，你的『衣巴子』（方言，胎衣的意思）就埋在那裡。」

　　如今，埋我胎衣的地方已淹沒在三四米深的大水庫里五十多年了。這裡的水已由前些年的渾濁變得越來越清了，岸邊修起了寬闊的環湖大道，大道兩旁栽植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變得越來越漂亮了。面對這樣的清清湖水、面對這樣景色怡人的風光，怎不令人感嘆，怎不令人高歌，怎不令人欣慰！

日照水庫，我愛你！我的「衣巴子」就在你寬闊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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