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解放石家莊戰役
1947年11月12日石家莊解放，成為解放戰爭時期我軍用攻堅戰術打下的第一座較大的城市，使晉察冀、晉冀魯豫兩大解放區連成一片，也為爾後進行城市作戰提供了重要經驗。撫今追昔，在紀念石家莊解放70周年之際，特推出兩位親歷者回憶解放石家莊戰役的文章，以追尋歷史，緬懷先烈。
機炮連連長親歷解放石家莊戰役
范明堂，1921年10月出生，河北省平山縣人。1937年入伍，1957年轉業。參加過百團大戰、石家莊戰役、平津戰役、太原戰役、蘭州戰役及抗美援朝戰爭，榮獲獨立自由勳章和解放勳章。現年96歲。
石家莊原稱石門，解放戰爭時期是敵軍在華北固守的一座戰略重鎮，築有外市溝、內市溝、核心工事三道防線和6000多個碉堡，並鋪設了環城鐵路，把石門搞成了一個碉堡林立，溝渠縱橫，明堡暗壕，堅固設防的城市。國民黨聲稱「石門固若金湯，憑此三道防線，國軍可坐守三年」，「沒有飛機坦克，共軍休想拿下石家莊。」
1947年10月22日清風店戰役後，石門敵人兵力空虛，已成驚弓之鳥。我晉察冀主力部隊準備乘勝攻克石門。10月25日至31日，朱德總司令到河北安國縣（今安國市）晉察冀野戰軍司令部駐地連續召開有關會議，就如何攻打堡壘，進行坑道作業，攻堅打援等作了具體部署。
當時，我在華北野戰軍19兵團3縱565團3營擔任機炮連連長，參加了此次戰役。11月3日深夜，我團從石家莊西面的鹿泉上庄村東進入石家莊外圍陣地。
11月6日，我軍發起總攻前，營長命令我：「你連6挺重機槍要封鎖住敵人炮樓主要槍眼，3個60炮將炮樓兩側電網炸開。團里再給我們調來兩門迫擊炮，由你連指揮，把戰壕炸出一條步兵衝鋒的道路來。」我胸脯一挺說：「保證完成任務。」
總攻開始，輕重機槍、各種火炮一齊怒吼，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千軍萬馬如同猛虎下山，怒吼著沖了上去，戰鬥異常激烈。由於我連是重型火器，敵人的火力也對準了我連陣地猛烈發射，當我步兵抬著梯子飛速地從壕外向壕里靠進，急需重型火器援助和掩護時，我機炮連一排長李雙萬負傷，兩個重機槍班長和一個副班長壯烈犧牲，十幾名戰士也相繼倒下。在此非常時刻，來不及和指導員打招呼，我在火線上當即就任命了兩個班長一個副班長，並指定一排副排長王雙進整理本排隊伍繼續戰鬥。
當衛生員正在緊張地搶救傷員時，敵人的炮彈又連續在我連陣地上爆炸，數名傷員當場犧牲。一個炮彈皮突然飛進了我腰間，我的腰胯不自覺地趔趄了一下，但仍繼續指揮戰鬥。把傷員安頓好後，低頭一看，彈皮正好扎在了我挎包內的一雙鞋底上，由於鞋底「擋駕」，才使我有驚無險。
11月8日，我軍再次向市區發起猛攻前，我帶領3個排長去察看地形。剛走到一個大院門口，一股敵人就衝出來，高喊「繳槍不殺！」我們邊跑邊開槍還擊，並甩出幾個手榴彈，打亂了敵人的陣腳。回來後我命令兩門迫擊炮一齊向該院猛轟，不一會兒，院牆打塌了，房子炸平了，敵人全部被消滅在一片廢墟之中。
8日下午4時，在強大炮火的掩護下，我軍以坑道爆破和強行爆破相結合的手段向外市溝敵軍發起了總攻。至9日晨，我軍攻佔了除北焦、范村等4個據點外的全部據點。我團和20兵團首先從市西南面突破，其他部隊也相繼從不同方向攻進市區，逐步掃清了外市溝與內市溝之間敵人佔據的村莊和據點，佔領了中山路北側敵西兵營，並在此發現了敵人一個被服庫和一個軍火庫。我和指導員牛春新到被服庫內一看，裡邊堆集著半屋子被服衣帽。還有一個保險柜，櫃內儘是一摞一摞的美元、法幣和國民黨時期的金圓券。軍火庫內，全是各種不同口徑的新式火炮槍支。我們喜出望外，馬上派人看管起來，並向營指揮所打了報告，要求全連更換服裝，更新武器。
經營長同意後，將我機炮連6挺重機槍、3門60炮和10支步槍全部換成了嶄新的日械裝備，並增添了一挺高射機槍，連3個通信員也換成了日造「三八」式馬槍，全連戰士無比高興。其餘的武器、服裝，保險柜內的美元、法幣、金圓券全上交了營部。
當時有架敵機正在天空盤旋，營長指著敵機對我說：「有了高射機槍啦，嘟嘟它幾下唄。」我立刻指令幾個重機槍射手，沖著天空中的敵機掃射，敵機馬上調頭逃竄。劉教導員高興地說：「同志們，高射機槍我們過去沒有，現在有啦，不久的將來飛機坦克我們也會有的。」他又指著戰士們剛剛更新的服裝說：「現在冬天到了，我們發了被服冬裝，衣帽整齊，裝備齊全。『沒有吃，沒有穿，自有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我們所需要的，敵人都給送來啦。真得感謝蔣介石這個運輸大隊長哩！」逗得大家一陣哈哈大笑。更新武器和服裝後，戰士們如虎添翼，個個摩拳擦掌，士氣如虹。
10日下午4時，總攻內市溝戰役打響，我軍的大炮怒吼著射向敵人的碉堡，輕重機槍封鎖著敵人的射孔，戰鬥打得相當殘酷。我連在中山路和敵軍相遇，兩軍對壘，鬥智斗勇，在我強大的火力攻擊下，剎那間30多個敵軍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大街上 。同時，我軍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突破內市溝後，即迅速向敵人的核心工事發起攻擊。
12日上午8時，以3縱、4縱為主和冀晉軍區一部分部隊，向火車站、大石橋和正太飯店等敵人盤踞的據點發起最後猛攻，經過幾次衝殺、拼搏，激戰到中午前後，活捉了石家莊敵最高指揮官三十二師師長劉英、副師長杉定頤、參謀長賀定記等20多名軍官，敵人全部繳械投降。原計劃打半年的戰鬥，只打了6天6夜石門就宣布解放了。
一名炮兵戰士親歷解放石家莊戰役
金平珍／口述 董世傑 李欣冉／整理
金平珍，1927年1月出生，河北省行唐縣人。1945年加入八路軍，成為晉察冀軍區炮兵團1營6連的一名戰士，194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先後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1947年親歷了解放石家莊戰役。1950年，又隨志願軍戰士一起參加抗美援朝。回國後隨大軍參加了北大荒建設。1956年退伍後回到家鄉務農。現年90歲。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後，我在晉察冀軍區炮兵團，是一名炮兵戰士。那時候，我們的武器裝備落後，部隊里的大炮大多數是從日本人那裡繳獲來的。當時沒有專門運輸這些大炮的車，都是用騾子拉炮車，有6匹騾子拉的，還有用12匹騾子拉的重炮。這些大炮對我們都非常的珍貴。
1947年10月，清風店戰役結束後，我所在的炮兵團轉移到河北省安國縣（今安國市）西北方的一個村莊進行休整。作為一名戰士，當時並不知道之前攻打清風店是為解放石家莊作鋪墊的。
直到11月初的一個晚上，大部隊突然集合快速向南行進，我才知道攻打石家莊的戰鬥開始了。在石家莊戰役打響之前，上至指揮員，下至普通士兵，雖然相當多的人並沒有到過石家莊，但對石家莊的防禦情況卻在大會小會中了解得相當多。
為了防止國民黨的飛機轟炸，炮兵在步兵部隊的中間序列，趁著夜色行進，仍然是用騾子拉炮車，一輛接一輛，非常壯觀。我和另外5位炮手推著一輛4匹騾子拉的日式三八炮車在奔跑，心裡無比興奮，一種必勝的信念在心頭涌動。
11月5日深夜，進攻各部隊渡過滹沱河向石家莊開進，突然包圍了石家莊外圍國民黨軍各據點。
被稱為石家莊第一道封鎖線的外市溝還沒有被突破的時候，炮兵團就立了功。大部隊集結在石家莊東北方向，一切都在準備中，經過實地勘察認真研究後，首長們決定炮兵先行，摧毀石家莊市區的發電廠。
6日下午，上級來了命令，「調集野炮進入前方陣地！ 」我和戰友們推著日本炮，由石津運河北堤進入陣地。首長指著前面冒煙的大煙筒對我們說：「看到了嗎？那個吐黑煙的大煙筒就是敵人的發電廠，瞄準了，把那個目標打掉！ 」
我和炮兵班長反覆測量瞄準目標。就在太陽西下時，首長下了命令，一時間，震耳欲聾的炮彈呼嘯而出，全部命中目標，煙筒瞬間倒下埋沒在塵土之中。
炮兵團擊中石家莊發電廠，為各部隊攻城提供了方便。11月7日，我攻城部隊相繼攻克了留營、西三教、柳林鋪、東崗頭、南(北)翟營，又佔領了大郭村飛機場。11月8日，野戰軍在今天的豐收路和沿東街交叉口東側一帶，打開了進入石家莊的突破口。當時那裡沒有樓房，而是一個突出的土山，名為雲盤山，是市區東北面的制高點。山頂上敵人修建了碉堡，有三層火力，周圍還有鋼筋水泥地堡13個。敵人有重兵把守，並且吹噓是「鐵打的雲盤山」。
8日上午，野戰軍第二次強攻雲盤山之前，在敵人的外壕內挖了裝葯室，放進300斤炸藥。拂曉前，隨著地動山搖的爆炸聲，陣地上的山炮、九二步兵炮、平射炮一齊開火，炮彈落在敵人的碉堡上，騰起瀰漫的煙霧，雲盤山被拿下。
我們打了6天6夜，好多戰友都已經筋疲力盡，我就想了個辦法，讓大家把路邊的棉花葉摘下來，搓成煙。靠著抽這些棉花葉做的「煙」提神。
8日下午，3顆紅色的信號彈升起之後，53門火炮集中在一起，開始不停地轟擊。一時間，炮聲連成一片，就像不間斷的雷聲。火炮吐出的火光，映紅了石家莊四周的天空。炮轟了15分鐘後，兩紅一綠信號彈升起，衝鋒號響起，步兵沖了上去，號稱不可逾越的防線被突破了。接下來的戰鬥仍然激烈，在炮兵的配合下，11月12日11時，國民黨守軍停止了抵抗，石家莊終於解放。
此次戰役是我軍用坑道爆破作業攻克的第一座大城市，共殲敵2.4萬餘人。由於石門解放，晉察冀和晉冀魯豫兩大解放區連成了一片，為解放大城市創造了條件，也保證了中央工委在西柏坡的安全。朱德總司令立即給晉察冀軍區全體指戰員發了嘉獎電，並欣然提筆寫下了七律《攻克石門》：
石門封鎖太行山，勇士掀開指顧間。
盡滅全師收重鎮，不教胡馬返秦關。
攻堅戰術開新面，久困人民動笑顏。
我黨英雄真輩出，從茲不慮鬢毛斑。
責任編輯 李衛康
郵箱 lwk@wsjh.com.cn
TAG:文史精華 |